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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槓道場》翻譯像修行 他們在專業領域之外找到最愛

不論是專職翻譯,還是出於何種動機翻譯,「翻譯」這件事的重要及啟發性,都在觸動著每個人的心靈。「翻譯」可以是直翻,一字不差的翻,照本宣科的翻,但懷著愛與熱情的譯者,總是更能將原著作者內心的那份觸動,傳達給更多人,因為他們自己已經先被觸動了。
2022/7/18
文:邱祖胤/照片:中央社資料照片

翻譯是一門專業,不是把單字轉換就好,多少譯者耗費青春,日以繼夜,廢寢忘食,每當午夜夢迴,都還可能為了多年以前一個未能恰如其份的用字而捶心肝。

專家說,好的翻譯放遠不嫌多,要翻得又快又好,那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也因此,當有人展開斜槓人生,快速完成譯作,不免令人感到驚訝與驚豔。

近期有幾位政治人物,公務之餘跨足翻譯,一位是現任立法委員沈發惠推出日本當代作家司馬遼太郎的《王城的護衛者》,一位是前文化部長鄭麗君翻譯法國文學經典《小王子》。他們敢於翻譯界高手如雲的當下挑戰名家之作,除了證明本身的實力與品味,某種程度也展現了膽識與勇氣。

沈發惠對日本歷史及文學的著迷,源於國中時期陪父親看時代劇的經驗。(攝影:王騰毅)

陪父親看錄影帶 接觸日本歷史

沈發惠對日本歷史及文學的著迷,源於國中時期陪父親看時代劇的經驗,當時錄影機開始盛行,父親買了一台錄影機之後,很多時間都在陪父親看錄影帶,像是チャンバラ(武士)系列、水戶黃門、暴坊將軍,從那個時候開始對日本歷史產生好奇,「在我們中華民國教育體制底下,幾乎不教日本史的,想要了解的管道實在有限。」

「只好靠漫畫!」沈發惠說,當時日本漫畫家橫山光輝出了好幾套跟日本歷史人物有關的作品,不管是武田信玄、德川家康、豐臣秀吉,這些大部頭漫畫就成為他進一步了解日本歷史及文化的入門磚。

沈發惠大學念的是法律系,期間積極從事學生運動,當時市面上出現一整套由山岡庄八寫的《德川家康》,風靡政治圈、社會運動圈以及商界,大家都在研究德川家康的謀略與性格,沈發惠也跟著買了全套25集的套書,「但其實只看完3集,可能他寫的東西跟我比較合不來,讀起來比較吃力。」

沈發惠對司馬遼太郎的著迷,來自在路邊書書攤搜尋日本翻譯書的經歷,因為一本《霸王之家》,一試成主顧。(攝影:王騰毅)

路邊書攤尋寶 驚豔司馬遼太郎

偶然的機會,沈發惠在路邊書報攤發現一些單行本日本歷史人物故事,有德川家康、豐臣秀吉、武田信玄,「26本看不完,一本總是可以看完。」買回去看,發現還滿好看的,雖然那是沒有版權的時代,翻譯的品質也參差不齊,不過那也是沈發惠第一次接觸司馬遼太郎的作品,而且第一本就是跟德川家康有關,書名《霸王之家》。

沈發惠說,司馬遼太郎寫過德川家康三部曲,《霸王之家》寫他年輕時代一直到本能寺之變;第二部《關原之戰》寫豐臣秀吉過世前後一直到關原之戰結束;第三部《城塞》則寫關原之戰以後的事,當時台灣沒有翻譯,沈發惠看的是簡體版。

沈發惠印象深刻的還有司馬遼太郎《德川幕府英雄傳》,後來台灣出版社曾正式取得版權出版《幕末:十二則暗殺風雲錄》短篇小說集,「非常精采!」

「每次看到我喜歡的,幾乎都是司馬遼太郎寫,後來只要有他的正版書出版,我一定買來看,就這樣形成對司馬遼太郎小說的痴迷。」

不過司馬遼太郎的作品非常多,台灣的中譯本非常有限,沈發惠只好努力學習日文及閱讀原文,「我的想法很單純,既然這麼努力地查找字典閱讀原文,乾脆全部翻譯下來,下次就不必再重新查一次」,於是完成這本原本只給自己閱讀的中譯本。

《王城的護衛者》收錄司馬遼太郎5篇短篇小說,主角多為日本19世紀中葉以後較被看輕的歷史人物。(圖片提供:印刻文學)

王城的護衛者 為松平容保平反

沈發惠初試啼聲翻譯出版《王城的護衛者》,書中收錄司馬遼太郎的5篇短篇小說,主角多為日本19世紀中葉以後較被看輕的歷史人物。包括「明治維新」之後被視為逆賊的松平容保;半僧半俗卻足以左右政局的重要策士玉松操;開創日本近代兵制的軍事天才大村益次郎;擅長以小博大的軍事強人河井繼之助;以及幕末時期四大殺手之一的岡田以藏。

其中關於松平容保的刻畫特別生動細膩,這名曾經短暫左右明治維新以前歷史的男人,先是以養子的身分繼承地方勢力「會津藩」的主政者之位,進而被任命為「京都守護職」,帶兵維持王城的治安,後因捲入政爭及戰爭失利,被定調為「逆賊」,受到新政權的排擠與軟禁。

司馬遼太郎於1965年發表「王城的護衛者」為松平容保翻案,小說從「會津藩」的家訓及繼承人須以成為神為職志的傳統寫起,刻畫松平容保從12歲接受嚴謹訓練,以忠於皇室為最高意志,乃至建立「新選組」等團體對抗政敵的心路歷程,一切都只為了護衛王城。

透過司馬遼太郎的細膩書寫,使得日本人對松平容保的看法產生逆轉,從此以後松平容保在日本人的心中不再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叛賊,松平容保的後代、皇室雍仁親王妃勢津子,更在小說刊登之後委託家族代表向作者表達感謝之意,可見小說的威力,以及司馬遼太郎的影響。

保留說故事的韻味 註釋是最大困擾

「司馬遼太郎最擅長有兩件事,一是對一個人從長相到性格的描寫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即使沒有看過那個人的照片,透過文字的描述也能有所想像;第二是對事件場景、當地風土的描寫也非常精采,讓讀者能身處其中,在寒夜中讀來,可能因為他的文字而感到特別冷。」

沈發惠說,翻譯過程最大的困擾其實是「註釋」,像一開始寫「大名」就直接寫下來,沒改寫成諸侯或藩屬,感覺很理所當然,還有很多詞對熟悉日本文化的人像常識一樣,如外樣大名、譜代大名、上屋敷、下屋敷,翻到後來發現如果不加註解,好像沒翻譯一樣。」

沈發惠表示,司馬遼太郎的小說有如說書,轉場、分鏡都相當精采,因此他盡量忠實於原文所有分行、斷句,甚至標點符號,以保留司馬氏原有的說故事韻味。

沈發惠說,翻譯純粹是他的興趣,就像他對司馬遼太郎的痴迷一樣,有興趣就有動力,不會覺得是一件苦差事,至於翻得好不好、會不會有下一本?就要看讀者及出版社的檢驗了。

鄭麗君17歲首次閱讀《小王子》,那時正處叛逆期,《小王子》對世界的反省非常能打動她。(攝影:鄭清元)

為愛翻譯《小王子》 展現慈母心

前文化部長鄭麗君近期翻譯法國文學名著《小王子》,這是她5度重讀《小王子》的經驗累積,最後這次雖是受出版社之邀擔任翻譯,卻也是出於為自己的孩子挑選讀本的心情,親自出手為孩子翻譯一本書的「慈母心」。

「對生命美好的許諾,以及反思令人迷失的當代世界,是小王子的2個核心命題,也是每個人的人生課題。」鄭麗君說,我們每個人都像小王子一樣,帶著生命的純真來到世上,都想要追求對生命的美好,但同時又要面對戰爭及資本主義下的種種處境,卻經常迷失在當代世界中。她自己在閱讀及翻譯《小王子》的過程中深刻了解,「唯有成為孩子,唯有去愛,才能克服困難。」

《小王子》是擁有最多中文譯本的法國著作,迄今至少有70種以上的譯本,作者聖修伯里是一名飛行員、哲學家及作家,明年則是《小王子》出版80週年,出版社邀請鄭麗君擔任翻譯,同時製作有聲書,鄭麗君擔任書中主述者飛行員一角,並且搭配9名專業的聲音演員共同錄製。

鄭麗君說,她17歲時首次閱讀《小王子》,那時正處叛逆期,《小王子》對世界的反省非常能打動她;第2次閱讀則是到法國讀書時期,當時剛學會法文,迫不及待想看原文,這也是她的第一本法文讀本。

鄭麗君擔任文化部長時期,特別喜愛常引用《小王子》當中的一句話,「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眼睛看不見的」。(圖片提供:聯經出版)

真正重要的事 眼睛看不見

第3次閱讀則是擔任文化部長時期,鄭麗君特別喜愛引用《小王子》當中的一句話,「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眼睛看不見的」。鄭麗君當時就提醒自己在從政過程中,要保持初衷、本心,要為看不見的理念實踐,不能流於媚俗,也許一時沒有掌聲,但人就是要跨越物質,去追求生命價值、意義,「我鼓勵自己去做看不見的事物」。

第4次重讀《小王子》,是鄭麗君的孩子6歲時,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經驗,「我發現孩子很自然被點燈人這個角色吸引,點燈人是小王子在遊歷星球時唯一一個想跟他做朋友的人」,而讀到酒鬼段落時,鄭麗君不知該如何解釋這樣有些負面的角色,身為一個母親,她很自然跳過,但讀到後面時,這個角色又出現了,孩子主動問她,她只好面對。

鄭麗君說,其實酒鬼的角色也是有啟發性,尤其當他說道自己喝酒的原因是為了忘記自己酗酒的羞恥,其實具有某種反省的意義。

鄭麗君說,發現孩子的視角,往往就是書裡面所描寫的那個,充滿好奇心、純真、善良的小王子視角。

回頭尋找本心 莫忘生命本質

第5次重讀則是這次擔任翻譯,鄭麗君一面翻譯,一面朗讀給孩子聽,「我發現『小王子』的時代性、對世界深刻的思考,以及對生命的探問,更像是給所有人的現代寓言。」

鄭麗君也提到,當飛行員在沙漠中快要失去希望,是小王子引領他找到井水,隱喻當我們面臨壓力及各種艱難時,唯有成為孩子,唯有找回良善的力量,唯有去愛,才能去面對跟克服困難。

鄭麗君說:「小王子總是提醒世人如何回過頭來找回本心,不要在盲目的追求當中忘了生命的本質。」

不論是專職翻譯,還是出於何種動機翻譯,「翻譯」這件事的重要及啟發性,都在觸動著每個人的心靈。「翻譯」可以是直翻,一字不差的翻,照本宣科的翻,但懷著愛與熱情的譯者,總是更能將原著作者內心的那份觸動,傳達給更多人,因為他們自己已經先被觸動了。

兩位斜槓譯者,本者粉絲的狂熱及母親的心情,為讀者展現了「翻譯」這件事的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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