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蕭詒徽約在滿滿黑膠唱片的咖啡店,令人好奇這位創作領域橫跨新詩、散文、小說、劇本,參加各文類文學獎並獲獎無數的新銳作家,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文字工作者。
走進咖啡店時,一時沒認出來蕭詒徽已在角落,背景是舊時代搖滾,老神在在地的他跟外表稚嫩的學生樣,落差十足。
蕭詒徽生於1991年,在網路上寫文章,可回溯自國中時期在無名小站寫札記。他說,自己很抗拒演算法下的網路產物,所以社群網路(如臉書)開始盛行時,自己並未跟著申請,反而是在輕部落格Tumblr寫他的文章。
談到自己的網路史,他曾經感覺同儕急於擺脫即時通,投入MSN懷抱,而他仍留著沒幾個人會用的即時通。大學時期,臉書大舉進攻網路,他照樣落後,直到參加一個寫作社團,邀他加入連載企劃,蕭詒徽才為此申請了帳號。
至於蒐集匿名者的罐頭訊息企劃,那是3年多前受電影《雲端情人》中主角職業「信件撰寫人」的啟發。他說在服替代役時,每天下班後沒什麼休閒,就開始把之前在大學社團的臉書實驗企劃,拉回到自己的粉絲專頁。
蕭詒徽在規模約3000人的臉書專頁對群眾發布「免付費罐頭文學企畫」:也就是你可以指定任意場合、對象與要求,他會依開出的條件代寫一篇無償文字供你使用。結果3年來,此企畫已接獲來自陌生人的94個委託,收錄已完成的70個罐頭,最後集結為《一千七百種靠近》這本書。
蕭詒徽回憶,他沒想到這個企畫會收到很大迴響,「當時是把它當成練習作,也沒有那麼肯定會被讀者完全接受。」這樣的企畫無法算是散文類創作,形式也是完全實驗性質,但訝異從讀者方面得到的回饋。許多不同的社群平台轉發罐頭訊息,在上面分享想法與討論,這是他預料之外的。
當出版社找上門談合約,蕭詒徽陷入掙扎,認為這些網路訊息離開原來的媒介,成為商業模式下的具象產品,是否背離了當初與網路讀者互動的本質?最後他說服自己,以獨立出版的形式將創作本質回歸地下,希望藉此讓更多讀者了解它形式上的價值。
資訊爆炸的時代,網路使用者接收大量訊息,新一代創作者對於資料使用更是駕輕就熟。本以為8年級生的蕭詒徽接受訊息都是網路直取,但老派精神的他說,「中間還會經歷一個消化的過程。」
蕭詒徽說,他之前是報社菜鳥編輯,分配看地方版。他發現有一則尋人新聞,若是單純寫尋找一個中年男子,稿子一定不好看。這個記者用了三大段落,以各種角度描述這失蹤男子的偉大,平時樂善好施,襄助鄰里,還曾到學校演講。
直到最後,報導才補上他是幾月幾號在某街口走失,當時穿著一件白色吊嘎,下半身短褲,還穿著夾腳拖。這樣看似平凡的尋人新聞,卻讓蕭詒徽驚呼「天啊,完全可以拿來當創作角色。」微不足道的尋人啟事就這樣產生詩意,讓他想到一個人不管人生如何,當年再怎麼叱吒,失智走丟後,就只是個穿白色吊嘎、藍色夾腳拖的中年男子。
消化內容之外,形式上的創造,蕭詒徽也沒停下腳步。最近他注意到PTT上有所謂的文本產生器。網友將時事或是社會事件的重要元素,以拉霸的方式任意組合,重新產生不同情境下的新文本,這樣隨機式的創作,讓他感到特別生動。
比起玩樂團、劇場,文學創作者的現場性跟創造性委實太少。「我很喜歡各種現場,像聽團的現場,甚至是廟會現場,只有在場的時候,才能夠察覺事情。」
他提起,跟自己好友在桃園的一處獨立空間,玩小說接龍。他們開一個雲端的Google Doc,然後投影在牆壁上,賣票要讀者看現場小說接龍,並開放一名讀者參與。故事開端是講聽團少年的戀情,結局是他的愛人最後墮了胎,坐在公車上的乘客一個個下車,現場觀眾跟著落在牆壁上的投影文字,同步參與了這項創作。
蕭詒徽表示,作家往往介意旁人干擾創作思想,他卻期待來自讀者的介入,因為經由介入會在作品裡跟他人產生連繫。至於創作的核心價值是什麼?他想了想,認真回答「不想要給自己標籤,不想要給自己邊界。很多時候會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定義自己。」語罷他就笑了,「我好像回答出好老套的答案」。
「誠實」,面對你的讀者「寫的誠實,誠實地寫」。
此時響起2001太空漫遊的主題曲,空氣中泛著黑膠獨有的老派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