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科學家發現從單細胞生物、昆蟲、鳥類到哺乳類,也都和人類一樣,會經歷青少年時期,
也會「中二」。沒有哪種生物能夠一夜長大。人類是如此,單細胞生物、昆蟲、恐龍、大貓熊也是。而這本書所要談的,就是這段人類與動物共有的過渡期─青春期。你將在書中看到四個主角在青少年時期所面對的不同挑戰:準備跳入海水的國王企鵝烏蘇拉、努力在階級地位中爬升的斑點鬣狗史靈克、學習求偶的大翅鯨阿鹽,以及到出生地外尋找自己領域的灰狼斯拉夫茨。閱讀本書,我們將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處境和動物們竟然那麼相像,也將對日常所接觸到的事物有個更新、更全面的看待角度。
文章節錄
《動物們的青春:從動物到人類,醫師與動物行為學家打破物種隔閡,揭開青少年時期的真正意義與祕密》
第一章 危險的日子
自大西洋中升起的南喬治亞島離南極洲約有一千英里。如果你在二○○七年十二月十六日去過那裡,或許會目擊一隻名叫烏蘇拉的年輕國王企鵝正經歷著她生命中決定性的時刻。那天是星期天,烏蘇拉離開了父母。她搖搖擺擺地走向海灘,身邊是一群長相一模一樣、不斷嘎嘎叫的企鵝。忽然,烏蘇拉跳進冰冷的水裡,頭也不回地全速游去。
在這之前,烏蘇拉的活動範圍不會超過她的出生地一百碼,她從來沒到浪花中嬉戲過,也沒試過在開闊的海洋裡游泳。烏蘇拉甚至不曾自己覓食。到目前為止,每一頓飯都是雙親供給她的(父母將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反芻後直接餵進她張大的嘴巴裡)。
烏蘇拉曾經是隻毛絨絨的雛鳥,她在父母的羽毛裡取暖,平安度過零下的氣溫和強風。因為有爸媽的保護,她躲過了賊鷗的攻擊。賊鷗是一種很可怕的掠食性海鳥,會把幼小的企鵝撕裂,餵給自己的雛鳥。烏蘇拉在成長過程中跟所有國王企鵝一樣,會用密語—也就是專屬於他們三個家庭成員的獨特叫聲—跟雙親溝通。國王企鵝會花一整年撫育幼鳥,在這段期間內,雙親跟孩子的關係非常緊密。母親和父親會平等分攤照顧幼體的工作,輪流照顧、外出覓食和保護。
不過,近來的情況改變了。烏蘇拉開始脫掉幼鳥時期的柔軟棕色羽絨。油亮的黑白成年羽毛開始取代嬰兒期的蓬亂羽衣。短促尖銳的幼年吱吱叫聲也變得低沉,像是嗡嗡作響的喇叭,讓整個企鵝的棲息地聽起來像少了指揮的巨型卡祖笛(kazoo)樂團。
烏蘇拉的轉變不只出現在生理上,她的行為也突然不一樣了。她焦躁不安,常常到離雙親愈來愈遠的地方遊蕩。白天時,她跟其他青少年企鵝聚在一起,不停發出叫聲。這種焦躁有個科學專有名詞:zugunruhe,來自德文,意思是「遷移性焦躁」。科學家曾研究過鳥類、哺乳類甚至是昆蟲的遷移性焦躁,牠們都正準備離開熟悉的地盤。當動物出現遷移性焦躁時,常常會失眠—這是負責清醒、戰鬥與逃跑的腎上腺素和致眠的褪黑激素之間的調控產生變化所造成的。而人類在描述「遷移性焦躁」的感受時,通常會用到「興奮」、「恐懼」和「期待」等字眼。
十二月的那個星期天以前,儘管烏蘇拉對流浪的渴望愈來愈強,每天晚上仍會想回到媽媽、爸爸和棲地其他企鵝安全的懷抱裡。不過那天不一樣。烏蘇拉時髦的新燕尾服上身,非常華麗,她因腎上腺素變得十分興奮,與同儕喧喧鬧鬧地往水邊前進。青少年企鵝們彼此肩挨著肩,推推擠擠,凝望眼前的海洋,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家。他們再也不是幼雛,卻也還沒真正成年,此時的他們站在廣大又未知世界的交叉點上。
就像剛離家、要到外面世界闖一闖的人類,烏蘇拉也將面臨四大挑戰。她要迅速學會怎麼覓食以及找到安全的休憩地。需要了解自己在不斷變動的企鵝群中扮演的動態角色。她得學會求偶以及和可能的對象溝通。並且在已經沒有爸媽的協助下獨自進入開闊的海洋。
但如果烏蘇拉沒有活下來,這些關鍵的時刻也將不會存在。因此第一個大考驗就是保障安全。如果失敗了,年輕動物的未來就會在開始之前結束。烏蘇拉必須首先面對死亡—而且得要活下來。
每年,青少年時期的企鵝從南喬治亞島啟程之後,離家的第一天真的就要靠自己。跟世界各地的青少年動物一樣,年輕的性成熟企鵝沒有經驗,也沒有充分的準備。在牠們發覺掠食者很危險的時候,通常已經來不及了。即使看到危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由於知識不足,加上沒有雙親的保護和陪伴,青少年往往成為被攻擊的目標。這讓掠食者能很輕易地就將牠們拿下。
烏蘇拉第一次入水的經驗也是她第一次跟水下世界的會面。然而,水裡潛伏著巨獸。企鵝繁殖場的海岸邊躲著一種掠食動物,牠的嘴巴巨大到能輕鬆吞下籃球。這些大嘴還排滿了跟老虎一樣的牙齒,全速衝向企鵝網球般大的腦袋瓜。牠們是地球上一種優秀的企鵝獵手:豹斑海豹。
豹斑海豹外型流線、肌肉充滿爆發力,體重可達半噸,最擅長獵捕企鵝。牠們以冷酷無情的精確度咬住企鵝,把牠們在水面上用力來回拍打,甩掉羽毛。豹斑海豹血腥的舉動就像壽司師傅,而且牠們一餐能匆匆吞下十多隻企鵝。名字裡有「豹」的豹斑海豹跟貓科動物一樣,狩獵時會埋伏著等待獵物。豹斑海豹會像水雷一樣,排在海岸線下,沿著冰冷的海岸隱身在水裡。有時候牠們會假扮成漂浮物,靜靜浮在海浪中,只為了出奇不意地捉住毫無警戒心的受害者。開始遷移的青少年企鵝一定要經歷這場嚴酷的死亡考驗,從死裡逃生。如果不跳進水裡,就長不大。但如果牠們無法通過豹斑海豹的攻擊,以及一群又一群掠食的虎鯨,餘生的第一天也會變成最後一天。度過危險對企鵝來說是高風險的試驗,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你恰巧目擊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刻,或許會注意到烏蘇拉跟兩名同伴戴著配件,而其他的企鵝沒有。用黑色膠帶黏在牠們背上的是小小的感應器,它能傳回之前不曾蒐集到的資訊,讓我們知道企鵝離家那天去了哪裡,以及接下來幾個星期的行蹤。結果完全出乎意料,生物學家所知的企鵝行為也會完全改頭換面。位於瑞士蘇黎世的南極研究基金(Antarctic Research Trust)由克雷門斯.普茨(Klemens Pütz)擔任科學總監,他領導來自歐洲、阿根廷及福克蘭群島等各國的研究人員進行調查。部分資金來自生態旅遊遊客,他們除了捐款,也可以幫被裝上無線電追蹤器的企鵝取名。
那就是為什麼我們知道二○○七年十二月十六日星期天,跳進南極海域的那隻企鵝叫做烏蘇拉。追蹤裝置發出的訊號精確地告訴我們她什麼時候搖搖擺擺地穿過海灘,跳進海裡。那一季,普茨的小組在南喬治亞島上總共幫八隻企鵝裝上了追蹤裝置,有三隻在那天離開—烏蘇拉、坦基尼(Tankini)和特勞德(Traudel)—以及一群牠們的青少年時期同伴。
就跟畢業典禮那天晚上的高中生一樣,烏蘇拉及同齡群—二○○七南喬治亞島的國王企鵝班—已經生理成熟,準備要離開。不過,就跟人類高中生一樣,牠們沒有真實世界的成年經驗,行為上依然不成熟。
突然之間,牠們跳進水裡。背一拱、鰭狀肢一滑,烏蘇拉加速直衝進危險區。至於她的爸媽—與追蹤她的生物學家—只能站在那裡,看著她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