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我作主」 咖啡館暢談生死不留憾
面對傳統文化對死亡的不談、不說,郭慧娟四處衝撞禁忌,每次活動的成果都化為一股力量,帶著她在台灣死亡咖啡館的道路上,繼續披荊斬棘。
文/蘇木春 (中央社記者)
台灣「死亡咖啡館」創辦人、生死關懷教育推廣協會理事長郭慧娟,曾是媒體人的她,因緣際會接觸到死亡議題,從此肩負生命教育的使命。死亡咖啡館在台推動九年來,已累計超過800場活動,希望讓大眾更了解死亡,「我的生命我作主」。
郭慧娟推廣生命教育 死亡話題不該是禁忌
走進生死關懷教育推廣協會位於台中大坑的據點,映入眼簾的是一棟山腳下的透天厝,門前有優雅的小花園,踏進門內整體風格簡約又溫馨,讓人宛如置身民宿中,這裡也是台灣死亡咖啡館的起點。
郭慧娟學的是新聞,大學主修編輯採訪,在媒體界一待就是15年,報社結束營運後,因緣際會下轉行從事文案企劃工作。郭慧娟接受《全球中央》專訪時表示,當時政府推動生命教育並推出禮儀師證照,她接到相關文案企劃,也因此意外接觸到生死議題。
郭慧娟說,她在閱讀禮儀相關書籍後,愈讀愈有興趣,得知南華大學設有生死學研究所便報考進修。在學校兩年半的時間裡,她便思考,每個人都要面臨死亡,但從小到大都沒上過相關課程,這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議題,但談論死亡為什麼像是禁忌?親友得知她去念生死所,還關心她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
結束生死研究所的學業後,郭慧娟的文案企劃工作仍在進行,但已開始思考如何推廣生命教育,便開始定期書寫相關文章,發表在部落格「我在生死學研究所學到的東西」上,主題橫跨喪葬禮俗、臨終關懷、醫療倫理等內容,甚至分享自己接受催眠課程的經驗。
「真的出乎意料!」郭慧娟說,她發現其實很多人都想談生命議題,文章下常有網友留言交流,文章也沒有特別想設定什麼議題,例如喪禮科儀為什麼是這樣做,火化的時候,殯葬業者都會喊「火來了趕快跑」,她就有疑問為什麼要這樣喊。
郭慧娟也在部落格中分享自己父親生病的過程,從進醫院、插管急救,最後在家人討論下決定放棄使用維生器治療,到處理父親身後事的做法與心境。「內容也沒有很學術,就是像聊聊天分享。」郭慧娟發現,大家對生死的議題是能接受的,就開始思考推廣到一般民眾與家庭的可行性。
死亡咖啡館談生論死 學會道愛道謝道歉道別
2014年,郭慧娟去參觀一場展覽,過程中友人得知她在部落格上分享的成果,便建議可以將英國的死亡咖啡館帶進台灣。郭慧娟思考了半年,起初認為應該沒有人願意跟她喝咖啡談死亡,但在網路上提出構想後獲得迴響,便決定在同年10月舉辦「台灣死亡咖啡館」首場活動,抱著「都沒人來也無所謂,請大家喝咖啡能談到哪就談到哪」的想法。
郭慧娟說,沒想到一開始在網路上張貼活動訊息,原本限定25人的場次,卻吸引30人報名,才知道原來這種活動,台灣民眾也能接受,那天談得很愉快,下午2點開始的活動,一直到晚上7點還有人不願意離開,「這樣的感覺讓我很享受」。
首場活動後,許多單位的邀約不斷,自2014年10月至今已滿九年,這些年來就算是疫情期間活動也從未中斷,已舉辦超過800場。郭慧娟笑說,大部分都是有人打電話到據點來,開頭也不避諱,就是希望能去辦一場死亡咖啡館。
郭慧娟指出,她常說死亡咖啡館其實就是一種平台,有時是講座、有時是活動,大家準備一些點心,銀髮族眾多的社區據點,更是最常提出邀約的單位,舉辦的內容與主題一直在變化,但精神都是一樣的,就是直接談論死亡。
提到如何談死亡,郭慧娟說,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她會先帶著大家回顧人的一生,接著中年必須面對親人臨終,如何活在當下,學習道愛、道謝、道歉、道別與及時問安、及時圓夢,從生到死,臨終醫療及身後事。
她接著會跟大家溝通觀念,在傳統思想裡,大家都不談死亡,但最後大家都必須去面對死亡。現在人生最後一哩路「我的生命我作主」的觀念興起,她告訴學員可以預立遺囑,醫療與身後事都可以自己作主,接著認識安寧療護,用大眾能瞭解的語言,告訴他們「安寧病房不是去等死的地方」。
「告別通關」沉浸體驗 規劃自己的人生畢典
郭慧娟也試著從單向的講座,發展出桌遊、情境劇的方式,讓大眾可以更融入活動,例如她到社區據點時,常拿劇本讓長輩模擬與家人談死亡的場景,長輩經常有一個經驗,與子女在談身後事時,後輩通常會說「不要講這些,你會呷百二(活到120歲)」。
甚至是後輩在詢問長輩身後事的看法時,會被長輩怒罵「你現在是在肖想(覬覦)我的財產嗎?」郭慧娟會透過情境劇的方式,讓長輩去演出,讓他們在過程中思考,如果他們的家人這麼講,要怎麼去化解與突破。
郭慧娟也開發出一系列桌遊,她舉例「告別通關」遊戲,全部都是談身後事,包括治喪地點、棺木款式、喪事金額、葬法、告別儀式、要邀請誰等等,她看到長輩就圍在桌子前,互相討論自己的身後事,甚至拿出紙筆寫下,說要回家與子女討論,「看到這樣的畫面就很感動」。
在舉辦活動的過程中,郭慧娟也曾經遇過阻力。她回憶說,有次到社區據點上課,地點在社區大樓類似圖書館的場域,因為是公共空間,有一名社區住戶經過,聽聞課程的內容後,當下就情緒激動質疑「你們怎麼可以教長輩這些?」活動也因此中斷。
活動也不免遇到學員難過流淚,郭慧娟說,一直以來舉辦活動與課程,都是營造輕鬆自在的氛圍,她想要大家知道,死亡就跟春夏秋冬一樣,是很自然、不嚴肅悲傷的情境,有些學員會傷感,可能是觸動到過去的經驗,她也從不特別關注難過的學員,而是留給他們釋放情緒的時間。
至於有些生命教育課程,會準備實體棺木讓學員躺棺。郭慧娟說,協會也備有一個可愛型的「木箱」,但她較少採用這樣的方式,認為應該透過更正向的教育模式,就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而不是一定要用躺棺這麼終極的方式,教育是可以慢慢改變的。
身後事也要超前部署 預立醫療決定不留憾
此外,台灣在安寧醫療已發展到一定程度,但郭慧娟深入社區據點發現,大家期待社區的安寧照顧能夠更完善,畢竟安寧病房容量是有限的,社區在相關的醫療資源與品質要更加強,才能符合大眾對安寧醫療的期待。
至於近年《病人自主權利法》上路,郭慧娟也協助相關推廣,她認為有「叫好不叫座」的問題,主因是要預立醫療決定時,必須經過醫療照護諮商,這部分屬於自費項目,價格較為高昂,若是政府能協助調降到新台幣千元以下,比較能帶動大眾的意願。
「我一直在衝破無形的高牆。」郭慧娟有感而發地說,這些年來她四處在碰觸衝撞傳統禁忌,常感受到肩上有一股壓力,面對傳統文化教育對死亡的不談、不說,雖然常感受到疲累,但每一次活動的成果,都化為一股力量,一直帶著她往前衝,在台灣死亡咖啡館的道路上,繼續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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