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改寫世界格局 東西對抗新冷戰成形
俄烏戰爭將重組世界格局,國際政治將走向集團對抗─美國與西方集團對抗中俄與亞洲集團。戰略安全與地緣政治經濟利益,將會主導兩大集團對抗的主軸。
文/陳亦偉 (中央社編譯組長)
俄羅斯總統蒲亭2022年2月24日揮師烏克蘭,情勢緊繃數月的俄烏對峙終究還是開戰。俄國侵烏堪稱繼2001年911恐攻後,本世紀第二起讓全球地緣政治改觀的重大事件,俄國與西方撕破臉、美國將中國視為全球頭號眼中釘,莫斯科與北京的戰略同盟勢必更緊密,今後世界恐重回到類似冷戰兩大陣營對立、競合的老路。
入侵烏克蘭變持久戰 俄羅斯經濟恐倒退30年
俄羅斯以「去軍事化、去納粹化」揮師烏克蘭,開戰一個月後聲稱已有效削弱烏國戰力,3月底宣布作戰進入第二階段。外界研判,俄國在無法快速降伏烏克蘭及奪取首都基輔後,將戰略目標轉為強攻烏東頓巴斯地區,戰事恐得再持續數月。
開戰以來烏克蘭公民拿起武器抗敵,數以百萬計人民外逃,烏國沿黑海、亞速海整個海岸線幾喪失殆盡,但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另闢戰場,除了透過視訊鼓舞民心外,並向西方政治領袖與國會演說求援,促使歐美各國由消極態度轉向積極,陸續提供戰場情報與先進武器,阻撓俄軍對烏克蘭的攻勢,成為烏克蘭的戰爭英雄。
《華盛頓郵報》指出,俄烏戰爭爆發後,美國成功領導西方盟國一致對俄國連番制裁,包括凍結俄國央行外匯儲備、將80%的俄國銀行踢出全球金融體系,西方制裁面向可謂鋪天蓋地。二戰結束70多年來始終嚴格把關武器輸出的德國,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連永久中立國瑞士也罕見加入制裁行列,包括波蘭在內的歐洲繼2010年代中東戰事後,再次迎來大量難民。
美國財經新聞網CNBC指出,蒲亭發動侵烏戰爭及全球對戰事的反應,將讓俄國經濟倒退30年,今後俄羅斯經濟上的孤立少說五年,更有可能是幾十年的事。
蒲亭野心? 西方進逼? 細說俄烏千年競逐史
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歷史連結,最早可回溯到九世紀,當時古代東斯拉夫人在基輔建立一個民族國家,這也是為何蒲亭時常稱烏克蘭與俄羅斯系出同源。在蘇聯1991年8月解體前,烏克蘭由於龐大農業產業及重要的黑海港口,境內還有大量核武器與高端軍工製造業,一直是蘇聯一個極重要的戰略組成。在蘇聯解體並宣布獨立後,烏克蘭仍與俄羅斯在能源和安全上保有密切關係。
到了2013年,烏克蘭與俄國情勢因為基輔當局要與歐盟簽署指標性的政治與自由貿易協議而日益緊張。隔年,親俄的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 kovych)政府在示威風潮下倒台,親西方的基輔新政權對烏東親俄地區武力相向,莫斯科認定這是西方國家製造顏色革命,把烏克蘭塑造成反俄前哨。
蒲亭曾在2014年訪問蒙古時,被拍到演奏俄羅斯國歌時落淚的畫面,他還透露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一落千丈,自己一度兼差開計程車,俄羅斯努力向西方靠攏、改革政治與經濟,換來的卻是西方永不停止的猜忌與北約東擴。
專門研究烏克蘭的政治學者庫茲優(Taras Kuzio)認為,西方必須認識到俄羅斯的民族主義,並正視他的內容與邏輯。俄羅斯民族主義主張「大俄羅斯」,烏克蘭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無權決定自身命運。蒲亭一切的作為都源自於這個意識形態,這也是今日烏克蘭危機的根本原因。
也有學者從不同角度看這場俄烏戰爭。美國權威政治學者、芝加哥大學教授米夏摩(John Mearsheimer)則認為,如果美國與歐洲盟邦把烏克蘭當成與俄國的緩衝中立國,而非拉攏靠向北約並一心把烏克蘭西方化,根本不會有這場戰爭。
有限兵力追求戰略目標 俄羅斯戰線被迫拉長
俄羅斯固然無法將烏克蘭一戰成擒,但烏克蘭去軍事化、去納粹化、要基輔放棄克里米亞等失土、確保烏克蘭永守中立不加入北約等戰略目標,也沒有妥協餘地。為保留手上軍力以應對萬一美國與北約參戰,俄國不會再投入更多兵力到烏克蘭,撤除對基輔的包圍後將軍力轉入烏東。華盛頓戰爭研究所(ISW)認為,戰事可能因而演變為持久戰;北約祕書長史托騰柏格(Jens Stoltenberg)表示,蒲亭有拿下整個烏克蘭的野心,俄烏戰爭恐持續數年。
有軍事分析認為,俄國依然會維持最初戰略方向,即全面占據烏東地區,消滅烏軍主力,達成「去軍事化、去納粹化」,讓基輔政權只剩烏西,既無力重整軍備也不能加入北約,但俄軍不進入烏西,以免陷入阿富汗式的泥沼。俄國打贏頓巴斯戰役後,很可能將烏克蘭從第聶伯河一分為二,整個烏東納入親俄勢力範圍,烏西留作與北約的緩衝。
全球地緣政治版圖改寫 俄轉向東方與中背靠背
暨南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陳定定表示,俄烏衝突是真正的分水嶺,歷史影響不會低於911恐攻,中、美、俄在全球的影響力都將發生重大轉變。他認為,俄羅斯地大物博富含天然資源,且從2014年就開始經濟轉型,減少對西方依賴,不會因這次的制裁「傷筋動骨」,從戰爭獲得的戰略收益更遠非經濟帳面所能衡量,美國原本聚焦印太的戰略注意力,或多或少又得轉移一些回歐洲。
《華爾街日報》引述一些美國卸任、現任官員表示,華府雖強化在歐洲鄰近俄國的美軍存在感,但將中國視為頭號對手的長期目標應不會改變。報導引述不具名五角大廈官員說:「我們的評估裡,中國仍是今後唯一能系統性地挑戰美國的國家,意味北京是在外交、科技、經濟、軍事及地緣政治上全方位挑戰美國。俄國還不到這個級別,一年前乃至今日都不是。」
曾合著《超限戰》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王湘穗指出,亞太是未來世界的經濟中心,然而美國藉烏克蘭打擊俄羅斯以致俄烏開戰,把俄羅斯推向東方,又想通過烏克蘭危機遏制歐元圈發展,時間一久必將導致歐洲與美國矛盾加劇,美國若與俄羅斯、中國和歐洲對抗,將犯下四處樹敵的戰略錯誤。反觀中俄合作因俄國被迫轉投東方而深化,歐亞大陸的重心進一步倒向亞洲,製造業大國的中國與資源豐富的俄羅斯高度互補,可形成相互保障的「背靠背」關係,甚至休戚與共的「共同體」。
《紐約時報》指出,不少分析人士認為,隨俄羅斯為反抗西方制裁,向北京尋求支持,俄國將中國作為自己外交和經濟生命線,以及地緣政治重要戰略支撐的依賴程度將愈來愈大。華府智庫「史汀生研究中心」(Henry L. Stimson Center)中國項目主任孫韻直言,從長遠看,俄羅斯將成為國際社會棄兒,「除了中國,俄羅斯將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國家」。
俄烏戰後世界新秩序 冷戰2.0東西集團對抗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史蒂芬斯(Bret L. Stephens)一篇〈烏克蘭戰爭後,我們需要為新世界制定新規則〉專文代表一股新的思維與趨勢。文章直言自由貿易只應在自由世界,應與中國脫鉤讓自由國家間達成經濟一體化;高喊應透過武裝幫助像台灣、烏克蘭這類所謂「自助者」,還強調打造平行的全球機構,像是另闢新機構取代世界貿易組織(WTO)、國際刑警組織(INTERPOL),擺脫中、俄的掣肘。
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所(Carnegie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研究員趙通指出,俄國今後會與認定的「友好」國家實質結盟,攜手對抗西方所建的國際體系,西方則因對俄羅斯威脅感知驟升而加劇抱團,形成更廣泛的「新東西對抗」。
《華盛頓郵報》4月16日一篇報導透露,美國及歐洲盟友正在制定一份針對俄羅斯的新長期戰略,要從國防、金融、貿易、國際外交等多個層面,積極削弱和長期孤立俄羅斯,不再嘗試與俄羅斯共存或合作。美歐仍在修訂幾份重要文件,預計在未來幾個月內公布。
這篇報導還說,美國五角大廈在3月也以機密形式向國會提交新的國防戰略,它在簡短摘要中把「俄羅斯在歐洲的挑戰」以及「中國的威脅」列為優先事項。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美國當代德國研究所」榮譽主席簡斯(Jackson Janes)表示,若俄烏戰爭預示一個新時代到來,「那這個新時代究竟會是什麼,是冷戰2.0嗎」?
簡斯認為,對歐洲人來說,因地理上靠近前線,讓俄烏戰爭更可怕。但地理遙遠的美國對戰爭態度是否始終如一,無疑讓歐洲人忐忑,「通膨、能源需求壓力都沒消失,美國這次的確建立起西方團結抗俄,但能持續多久?我所問過的每一位德國政壇領袖都說,是啊,美國回來了,但會多久?萬一2024年川普又回鍋或來個跟川普一樣的人怎麼辦」?
前國安會副祕書長、台北論壇基金會執行長楊永明指出,俄烏戰爭將重組世界格局,國際政治將走向集團對抗─美國與西方集團對抗中俄與亞洲集團。前者含北約、歐盟成員、五眼聯盟、日、韓、台灣等西方與親美國家,後者以俄中為首,加上伊朗、巴基斯坦、北韓、中亞上合組織等亞洲國家,另像東南亞、阿拉伯各國甚至金磚五國都不選邊,與北京的經濟、外交關係卻日益密切。
俄烏戰爭下的歐洲新冷戰與進行中的美中新冷戰將結合為東西集團對抗,戰略安全與地緣政治經濟利益,將會主導兩大集團對抗的主軸。集團對抗不是零和關係,正常貿易繼續進行,氣候變遷仍然合作,但是集團對抗下,會有更多出口管制與制裁(包含二級制裁),國際貿易與企業布局面臨更多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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