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者之歌

發稿時間:2024/10/17
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
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
作者|傑德.凡斯(J. D. Vance)
譯者|葉佳怡
出版社|八旗文化
出版日期|2024/10/16

從絕望的底層,胼手胝足攀向人生勝利組,凡斯的故事述說著白人勞工階級的困境與憤怒,《絕望者之歌》透過一個小人物的個人角度,以感人、溫馨的故事闡述美國工人階級面臨的文化危機。儘管已經有大量的報導在警示過去四十年來這個階級經歷的困境,但從來沒有一個來自內部的人述說他們真實的故事。在《絕望者之歌》中,凡斯用他真實的人生來呈現,對一群生下來就注定無法翻身的族群來說,社會、經濟、與階級的墜落究竟是什麼感受。

內容節錄

《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

美夢難圓

  我出生於一九八四年夏末,之後沒過幾個月,姥爺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將票投給了共和黨的雷根。跟姥爺一樣,許多鐵鏽地帶的民主黨都將票投給雷根,使他在美國歷史上贏得少見的壓倒性勝利。「我從來就沒多喜歡雷根,」姥爺後來告訴我,「但那個婊子養的孟岱爾實在太討人厭了。」雷根的對手孟岱爾受過良好教育,是名北方的自由派,各方面都跟我那個身為鄉巴佬的姥爺完全不同。孟岱爾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不過在他離開政壇後,姥爺也再也沒有以選票背叛他深愛的「代表工人的政黨」。

  肯塔基州的傑克遜始終占據著我的心,但真正占據我人生大部分時間的是俄亥俄州的中央鎮。就許多方面而言,我所出生的這個小鎮沒什麼改變,跟我外祖父母四十多年前移民過來時的狀況差不多。人口數字改變不大,因為打從一九五○年代開始,鄉巴佬高速公路的移民潮就已減緩至幾乎停滯。我所就讀的小學建立於一九三○年代,當時我的外祖父母仍未離開傑克遜,我的中學則在一次世界大戰後沒多久開課,當時我的外祖父母甚至仍未出生。阿姆科仍是鎮上大多數人的雇主,雖然經濟方面確實出現了一些令人困擾的跡象,但整體而言,中央鎮並未受到大蕭條太嚴重的波及。「我們覺得這裡是一個很棒的社區,跟謝克海茨(ShakerHeights)或上阿靈頓(Upper Arlington)不相上下,」一名公立學校的資深老師將中央鎮和俄亥俄一些位於郊區的成功社區相提並論,「但當然,我們也不知道未來狀況會是如何。」那間高中不到一英里的曼徹斯特莊園買一間房,那是一個相對新穎的開發區,價錢大約是在舊金山買一間好房的五分之一不到。至於那些窮孩子(真的很窮)住在靠近阿姆科公司的區域,那裡就算有好房子也都被重新隔成許多家庭式單間。不過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這個區域又被劃分為兩區,其中一區住的都是黑人工人階級,另一區住的都是小鎮內最窮苦的白人。中央鎮為數不多的公營住宅也位於此區。

  再來就是我們這區,此區住家大多是獨棟建築,到處都是廢棄工廠與倉庫。現在回想,我其實不確定「真的很窮」的區域跟我們這區有什麼差別。說不定那只是我建構出來的分類,純粹是不想相信自己真的很窮。

  我們家對面有一座「邁阿密公園」,那就是一個簡單的街區空地,上面有鞦韆、網球場和一個籃球場。隨著年齡漸長,我意識到網球場地面的線條會逐月褪色,市政府也沒有填補地面上的裂縫,當然也沒在更換籃球場的網子。我還沒成年,網球場就已經變成一片點綴了雜草的水泥地。我後來聽說,自從某星期連續被偷了兩台腳踏車之後,此區的治安可說每況愈下。姥姥告訴我,她的兒子輩曾經度過那段腳踏車不鎖也沒關係的時光,但現在孫輩面對的情況是這樣:一早醒來就發現腳踏車大鎖被老虎鉗剪成兩半。自從鎖被剪壞後,我到哪裡都用走的。

  我出生時中央鎮的變化還不大,但之後卻隨處可見不祥之兆。不過因為變化是日積月累的,與其說是土石流般的崩壞,不如說是緩慢的風化侵蝕,有時就連當地居民也沒特別注意。但如果你知道問題所在,改變其實很明顯,對於我們這些偶爾才回來一次的人而言,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老天,中央鎮看起來實在不妙。」

  一九八○年代的中央鎮曾有一個質樸但傲人的鬧區:人來人往的購物中心、二戰前就開張的餐廳,還有幾間酒吧,跟姥爺一樣在工廠辛苦工作一天的人可以聚在那裡,好好地放鬆來一杯啤酒(或者好幾杯)。我最喜歡的是凱瑪百貨(Kmart),相對於鄰近店面可說最吸引消費者,附近的迪爾曼百貨(Dillman’s)則是本地雜貨商,在當地共有大約三、四間分店。現在那排店面幾乎全數荒廢:原本的凱瑪已經空了,迪爾曼家族也早已收了所有店面。上次我回去時,那裡只剩一間折扣零售店阿爾比(Arby’s),至於中央鎮原本商業活動最熱絡的地點,現在也只有一間中國自助餐在營業。這種荒涼場景其實在中央鎮很常見,畢竟大部分商家的生意都不好,早已全面停止營業。二十年前本地還有兩座大型購物賣場,現在其中一間成為停車場,另一間主要是老人散步的空間(是啦,裡面是還有幾間店在營業)。

  現在的中央鎮鬧區只能算是美國工業榮光殘存下來的遺跡。在市中心中央大道與主街的交會處,放眼所及都是玻璃被砸破的廢棄店面。里奇當鋪早已結束營業,據我所知現在那裡只留下那塊難看的黃綠色招牌。距離里奇當鋪不遠處有間老藥局,在鼎盛時期還有一座提供漂浮沙士的汽水吧檯。藥房對面是一間看似電影院的建築物,隨處常見的那種巨型三角招牌內寫了「ST─L」,中間掉光的字母始終沒被補上。如果你想在發薪日貸款或找那種立刻換到現金的店家,中央鎮的市中心區確實是個好選擇。

  距離這批窗口都被木板封住的廢棄店面不遠,你能看到索格大宅。索格是一個十九世紀的工業鉅子家族,當時有錢有勢的他們在中央鎮經營造紙廠,名字還曾因為捐獻大筆金錢而被刻在本地的歌劇院牆面上。正因為有他們,中央鎮才成為一個足以吸引阿姆科進駐的體面市鎮。這座大宅是巨大的莊園別墅,就位於曾令中央鎮引以為傲的鄉村俱樂部附近。雖然極其美觀,一對來自馬里蘭的夫妻最近僅以二十二萬五千美金便將其買下。這個價格在華盛頓特區大概只能買半間體面的多房公寓。

  索格大宅就位於主街,往南還有幾間曾住過有錢人的豪宅,當時可說是他們人生的巔峰。不過現在,這些房子不是隔成小單位租給本地最窮的那些居民,就是早已年久失修。這條街曾令中央鎮自豪,但現在不過是藥頭和毒蟲交易的地方。入夜之後最好別靠近這裡。

  這項改變揭露一項新的經濟現象:居民隔離情況更為嚴重。高貧窮地區的白人工人階級人數仍持續上升。一九七○年,百分之二十五的白人孩童住在貧窮率高於百分之十的地區,到了二○○○年,比例已經調高至百分之四十。現在的數字一定更高。二○一一年,布魯金斯研究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的一項研究發現,「跟二○○○年相比,二○○五到○九年之間,極度貧窮地區的居民主要特質為白人、本地出生、高中或大學畢業生、有房、沒有接受公家補助。」換句話說,不是只有市中心的貧民區才破敗不宜人居,連附近的郊區也淪陷了。

  這個現象的背後原因很複雜。美國聯邦的住宅政策始終鼓勵國民買房,從卡特總統的《社區再投資法案》(Community Reinvestment Act)到小布希的「擁有者社會」(ownershipsociety)都是同樣概念。不過在中央鎮,擁有房子必須付出昂貴的社會代價:隨著特定地區的工作機會逐漸消失,不停下滑的房價導致屋主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想搬家都沒辦法,因為房價已經跌到市場之外,買家願意支付的金額完全無法支付房貸。正因為搬家的代價太高,許多人都選擇留在原地,當然,通常被困住的都是最沒錢的那群人,也就是沒有本錢離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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