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告別

發稿時間:2024/12/27
永不告別
永不告別
作者|韓江(한강)
譯者|盧鴻金
出版社|漫遊者文化
出版日期|2023/07/17

202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韓江 最新力作

無論是愛還是哀悼,都不會結束,也不該遺忘。
讓我們在生死攸關的痛苦中,也不說再見……

「印象派」作家韓江,擅長用最冷靜的文字描繪出最熱切的情感,
這次她透過各種文學的象徵、隱喻和對比,結合虛實交錯的敘事手法,
直面殘酷的歷史傷痕,並從中提煉出至高無上的人類之愛。

「記得」不只是為了伸張正義或重新開始,
歷史不會只停留在過去,
那些質問人類本性的事件儘管可怕,卻與我們的現在相連。

內容節錄

《永不告別》

  天空飄著稀疏的小雪。

  我站立的原野盡頭與低矮的山相連,從山脊到此處,栽種了數千棵黑色圓木。這些樹木像是各個年齡層的人,高矮略有不同,粗細就像鐵路枕木那樣,但是不像枕木一樣筆直,而是有些傾斜或彎曲,彷彿數千名男女和瘦弱的孩子蜷縮著肩膀淋著雪。

  這裡曾經存在過墓地嗎?我想著。

  這些樹木都是墓碑嗎?

  雪花如鹽的結晶,飄落在黑色樹木每個斷裂的樹梢上,後方有著低斜的墳塋,我在其間行走。我之所以突然停下腳步,是因為從某一瞬間開始,我的運動鞋居然踩到滋滋作響的水,才覺得奇怪,水就漲到我的腳背上。我回頭看了看,不敢相信。原以為是地平線的原野盡頭竟然是大海,現在潮水正朝我湧來。

  我不自覺地發出聲音問道:

  為什麼在這種地方建造墳墓?

  海水湧來的速度逐漸加快,每天都是如此潮起潮落嗎?下方的墳墓是不是只剩下墳塋,骨頭都被沖走了?

  沒有時間了,我只能放棄那些已經被水淹沒的墳墓,但埋在上方的骨頭一定得移走,在湧進更多海水之前,就是現在。但是怎麼辦?沒有其他人啊,我連鏟子都沒有。這麼多墳墓怎麼辦?我不知如何是好,在黑色樹木之間,我踏著不知不覺間已經漲到膝蓋的水,開始跑起來。

  眼睛一睜開,天還沒亮。下著雪的原野、黑色樹木、朝我湧來的海水都不存在,我望著黑暗房間的窗戶,閉上眼睛。我意識到又做了關於那個城市的夢,然後用冰冷的手掌遮住雙眼,躺下身來。

  我開始做起那個夢,是在二○一四年的夏天,在我出版關於那個城市的居民曾經遭到屠殺的書將近兩個月之後。在那之後的四年間,我從未懷疑這個夢的意義。去年夏天,我第一次想到,也許不僅僅是因為那個城市而做起這樣的夢,很快就憑直覺得出的那個結論,也許是我的誤解,或者只是一種太過單純的解釋。

  當時,熱帶夜現象持續了將近二十天,我總是躺在客廳故障的冷氣機下睡覺。雖然已經洗過幾次冷水澡,但汗濕的身體躺在地板上,我也未曾感到涼爽。直到凌晨五點左右,才感覺到氣溫有所下降,三十分鐘後,太陽就會升起,這無疑是短暫的恩寵。我當時覺得終於可以睡一會兒了,不,在幾乎快睡著的時候,那片原野轉眼間湧進我緊閉的雙眼。飄散在數千棵黑色圓木上的雪花、在每株被切斷的樹梢上堆積如鹽般的雪花,栩栩如生。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身體會開始顫抖,雖然處於即將哭出來的那一瞬間,但眼淚之類的東西並沒有流下來,也未曾凝結。這能稱之為恐怖嗎?那是不安、戰慄、突然的痛苦嗎?不,那是冰冷的覺醒,讓人咬牙切齒。就像看不見的巨大刀刃—人力無法舉起的沉重鐵刃—懸空對準我的身體,我彷彿只能躺臥仰望著它。

  當時,我第一次想到,為了捲走墳塋下方的骨頭而湧來的那片蔚藍大海,也許不一定是關於被屠殺的人和之後的時間。也許這只是關於我個人的預言,被海水淹沒的墳墓和沉默的墓碑構成的那個地方,也許是提前告訴我,以後的生活會如何展開。

  也就是現在。

  從最初做那個夢的夜晚,到那個夏天清晨之間的四年間,我做了幾場個人的告別。有些選擇雖是出於我的意志,但有些則是未曾想過,即使是付出一切代價也想停下來的事情。如果像那些古老的信仰所說的,在天庭或陰間的某個地方,有巨大鏡子之類的東西,察看人類的一舉一動,並將其記錄下來,那麼我過去的四年,就像從硬殼中掏出身體、在刀刃上前進的蝸牛一樣。想活下來的身體;被刺穿切割的身體;反覆被擁抱、甩開的身體;下跪的身體;哀求的身體;不停地流出不知是血、膿水還是眼淚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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