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不到兩千字的小說如何成為銷售超過兩百五十五萬冊的跨世紀名作?一位企業家之子如何變身為用十張稿紙打造一個迷人宇宙的「極短篇之神」?
大學念化學,身為知名企業「星製藥」第二代的星新一,人生峰迴路轉,中年突然萌生對西方科幻小說的興致,然後寫起了小說,第一篇極短篇便引人矚目,第二篇就獲得江戶川亂步賞識。而這讓他從此立足文壇的第二篇作品,就是〈器子小姐〉。評論家大森望更稱此作品為「日本最重要的一部極短篇」。
文章節錄
《器子小姐》
來自時間的證明(譯序)
文/吳季倫
每一位小說家都有各自的抱負。有人潛心雕琢寫作技法,有人著眼於寓意旨趣,也有人致力於開拓嶄新的體例。這些各色各樣的抱負,不僅是小說家對自己的期許,亦是給自己的夢想與目標。他們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幅藍圖,按圖索驥,踽踽前行,在一步又一步的探索實踐中,得以一次再一次地驗證成果。獲得這樣的成果是極為重要的,它能使小說家蓄積更為豐厚的實力與信心,繼而轉化為在孤獨的創作之路上堅持向前的力量。作為讀者,我們同樣可以從這個視角來檢視小說家的創作意圖,以及量測他們與理想指標之間的距離。
星新一自選短篇集《器子小姐》,共收錄五十篇極短篇小說。
這部短篇選集刊行距今已有半個世紀,其所散發的卓然風采是否一如當年?答案是肯定的。每一篇小說在在體現了那個時代的光明與黑暗,讓我們得以從中窺見日本當年的社會圖景,而有了社會圖景的指南,也就不致於失去觀察的定位和方向。這就好比考古學家親赴現場進行發掘與繪圖的田野調查,如實再現古老遺跡的原貌,從而奠定下一個階段的研究基礎;我們同樣能在閱讀這部小說的過程中反思過去,展望未來,如涓滴成江海般收穫精神層面的飽滿充實。
這些作品充分包攝了星新一的奇思異想。他看待事物的多元思維,豐盈了作品的多樣性。即使某些故事情節乍看之下光怪離奇,但那只是表現出來的外在形式。透過小說人物遇到的諸種荒誕處境來影射真實世界的無稽甚或無力,才是作者真正的旨意,而這亦是他對日本社會的終極關懷。
在理解和詮釋星新一的內心世界及作品思想方面,同時代的作家筒井康隆有著深刻的見地,並於日文原作文庫版的解說中做了詳盡的闡述。有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星新一作品所呈現的寓言風格具有與時俱進的超現代性。在評價一部小說時,現代性的存在與否可謂相當關鍵的座標。擁有現代性內涵的天馬行空式的小說,其影響力遠遠超乎那些無病呻吟的文青式小說。畢竟,小說家必然企盼自己苦思冥想的心血結晶,能夠博得更多的閱覽和廣泛的流傳。一部無法在讀者心中泛起一絲漣漪的小說,充其量不過是自我愉悅的產物罷了。
星新一所鍾愛的極短篇小說文體,不僅是他個人的寫作風格,實際上亦映照出其成書於一九七○年代日本消費社會的面向。隨著大眾消費時代的來臨,順應潮流的各種商品開發製造成為日本社會一股銳不可當的趨勢。受薪族群人數暴增,通勤時間愈加冗長,在那個掌上型遊戲機還沒有進入大眾視野、輕巧的行動電話也尚未面世的時代,攜帶方便的口袋書正是消遣調劑的最佳文化商品。書冊的小而美進一步延伸至文體的小而美,於是篇幅簡潔的極短篇小說,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搭乘電車時排遣枯燥煩悶的首選讀物。
時至今日,文字載體從實體紙張轉移到虛擬網路。傳播迅猛的網路世界裡社群媒體百家爭鳴,成為現代人獲得訊息、汲取新知的主要視覺途徑。在追求高效的前提下,人們要求文字內容必須言簡意賅,切中要點。然而,文體的凝鍊不曾減少讀者對於文學的渴望。我們和作者同享思想共鳴時會心潮澎湃,我們與作者產生思想碰撞時會迸發激情。文學思維從來不是只有一個標準答案。在不同的角度下,相同的稜鏡會折射出相異的炫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