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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難民悲歌4 / 報導利比亞秘密移民監獄 記者鬼門關前走一回

2021/12/9 08:57(12/9 12:15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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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東和非洲地區無數的難民為了逃避戰火或專制政權的迫害,或者為了追求更好的生計,取道陷入紛亂的北非國家利比亞,再設法搭船航行數百公里到歐洲,尋求展開新生活的機會,但這條道路充滿艱險和致命的危機,連試圖發掘真相的非政府組織也面臨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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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社台北9日電)2021年5月29日,有人來敲爾比納(Ian Urbina)下榻旅館的房門。他幾天前才到利比亞的首都的黎波里,要報導一名幾內亞比索年輕農民想要移民卻在牢裡送命的故事。他在故鄉的農場每況愈下,因此決定冒險前往歐洲,原本希望能找到工作,拯救他的家人。

28歲的移民坎德(Aliou Cande)2月4日在地中海被利比亞海岸防衛隊攔截,隔天就關進利比亞最險惡的移民監獄之一,也就是的黎波里(Tripoli)的馬巴尼(Al Mabani)拘留中心。

近年在利比亞採訪的記者已經不多,這並非沒有原因。這個國家經歷多年內戰後仍一蹶不振,有不同的政府彼此爭鬥,還有殘暴的民兵,而且幾乎沒人對任何人、或為任何人負起責任。

這些年,在歐洲國家阻止非洲移民潮入境的行動中,利比亞成為有效卻粗暴的夥伴。歐盟資助利比亞海岸防衛隊在地中海逮捕移民的行動,利比亞為配合歐盟,打造了至少十多所移民監獄,當數以萬計遭到攔截的移民被送到利比亞的惡劣環境時,歐盟坐視不理。

馬巴尼在2021年成為其中環境最為惡劣的監獄之一,這裡的牢房極其擁擠,充斥暴力,各種問題無人聞問,包括從勒索到強迫勞動等種種犯罪。

曾是紐約時報獲獎記者的非營利組織「非法海洋計畫」負責人爾比納與3名同事在的黎波里待了一週,調查馬巴尼的內幕以及坎德在獄中的遭遇,有相當收穫。他說,他和同事出動無人機飛到這座想要避人耳目的監獄上空,捕捉到令人憂心的虐待畫面;他們訪問了其他和坎德一起蹲過馬巴尼的移民;利比亞移民監獄內部存在無庸置疑的人道危機,連歐盟自己都不否認,而他們最終瞭解了歐洲支持這場危機的全貌。

但利比亞當局也注意到了這群外來的團隊。他們擔心自己全程遭到監控,在的黎波里旅館內的對話也有可能被錄音。

據爾比納在報導中描述,旅館房間的敲門聲響起時,他正在跟妻子講電話。掛斷電話幾秒鐘,他就遭到一群攜槍男子攻擊,他們把他撂倒在地上,用腳踢他、踩他的頭。他們給他戴上頭罩,押著他光腳走出旅館,去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

馬巴尼拘留中心是在2021年初由金坦旅(Zintan Brigade)高層塔拉布爾西(Emad al-Tarabulsi)成立。金坦旅民兵組織與金坦部族有關,2011年,這個部族協助推翻了當時的利比亞領袖格達費(Muammar al-Gaddafi),在那之後,格達費的兒子淪為政治犯,被金坦旅關押數年。

利比亞政府武裝派系 成馬巴尼移民監獄有力後台

如今,金坦旅與聯合國支持的全國團結政府(Government of National Unity)同一戰線,塔拉布爾西還曾短暫擔任全國團結政府的情報頭子。馬巴尼原本是一座舊菸草工廠,地點在塔拉布爾西麾下民兵控制的首都的黎波里一隅。

金坦旅民兵分子成了監獄的管理人員,一有麻煩,隨時有更多槍手待命。監獄成立之後,收容人數在幾週內暴增,塔拉布爾西指派親信格里特利(Noureddine al-Ghreetly)管理這座監獄。格里特利是民兵指揮官,說話細聲細氣。

格里特利先前負責管理惡名昭彰的塔朱拉(Tajoura)移民監獄,它位在的黎波里東郊一處軍營。根據「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報告,自2019年起,包括兩名16歲少年在內,有6名囚犯自述遭獄中守衛暴打,還有一名女子說她多次被性侵。報告作者描述自己看見女囚試圖自縊,而警衛只是在旁觀望,並未伸出援手。

2017年,當歐洲要利比亞在移民成功登上義大利或希臘海岸之前就先逮捕並關押他們時,利比亞已經有現成的監獄和臨時拘留所。利比亞經過數十年專制統治和內戰,早就建造大量關押不同囚犯的設施:政治犯、敵對民兵分子、外籍傭兵。在這些地方,酷刑和殺戮都是家常便飯。

歐盟與利比亞簽署協議後,這些監獄還有多處工業與軍事設施被改造成移民監獄。目前約有15座設施是公認的拘留所,但在任何時間,使用中的監獄數目都可能會有變動。

外界很難看出歐盟到底如何資助這些拘留設施。在歐盟與利比亞最早簽署的協議第2款第2條中,歐盟承諾資助這些將用來關押被捕移民的拘留所,並協助維持運作安全。與利比亞達成協議的時任義大利內政部長米尼迪(Marco Minniti)幾乎從一開始就承認很難確保移民獲得人道待遇。他說:「如果你問我,我們解決利比亞拘留所的問題了嗎?顯然沒有。」

歐洲官員並不否認拘留所內虐待移民的情況相當普遍,但他們堅稱歐盟沒有直接資助這些拘留所或負責營運的民兵。歐盟執行委員會副主席波瑞爾(Josep Borrell)去年在歐洲議會被問到移民在這些拘留所被虐一事時說:「恣意拘留移民的決定要由(利比亞政府)負全責。」他還說:「歐盟執委會不支持利比亞的拘留制度。」

但曾廣泛研究移民議題的歐洲議會荷蘭籍議員斯特里克(Tineke Strik)說,波瑞爾的說法毫無意義。她指出:「如果歐盟沒有資助利比亞海岸防衛隊及其資產,就不會有攔截,也不會有人被轉到這些駭人聽聞的拘留所。」

依據利比亞法律,當局可無限期拘留外國人,移民無法聘請律師,也沒人區分經濟難民、尋求庇護者和非法人口走私受害者。監獄除了用來兌現對歐盟的承諾之外,還成了負責營運的民兵的財源。最簡單的敲詐勾當之一就是「援助轉移」,意思是民兵人道團體那裡剋扣原本要給在押移民的金錢或補給品。民兵組織開始負責管理拘留中心之後,也往往持有或控制為監獄供餐的業務。

格達費時代的法律允許強迫違法居留的外國人勞動,以作為懲罰,不須支付工資,也不管他們的年齡。利比亞人只要付錢就可在拘留所挑選人力,並擔任這些移民的「監護人」,在一定的時間內要他們從事私人勞務。

2017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拍到疑似奴隸拍賣的畫面,移民被賣去當農工和建築工,每人起標價為400第納爾(dinar),約為88美元(約新台幣2440元)。國際特赦組織(Amnesty International)今年在馬巴尼監獄和其他拘留所訪問十多名移民,其中有些只有14歲,這些人聲稱自己被迫在農場或民兵領袖私宅等地從事建築或維修工程,還有打掃或在作戰時到軍營給武器做保養或裝填彈藥的工作。

整個採訪團隊被俘 幸有政府介入搭救

爾比納後來發現,他不是那晚唯一被挾持的人。事發當時,他的團隊其他成員正要去旅館附近吃晚餐。一輛白色皮卡貨車在他們面前撞上一輛民用汽車,堵住了路,約6、7名持有半自動武器的蒙面男子從貨車上跳下。爾比納同事的司機從廂型車上被拖下來,還被對方用手槍敲打。

接著,那些武裝男子蒙住爾比納同事們的眼睛,開車把他們帶走。他們與爾比納都被帶到秘密地點的一間審訊室。爾比納被無預警地揍了好幾拳,並聽到那些武裝分子威脅他的同事。一人朝攝影師大吼「你這隻狗!」還打他的臉。他們向採訪團隊唯一的女性低聲說些與性有關的威脅,例如「想要個利比亞男友嗎?」數小時後,他們卸下爾比納一行人的皮帶、戒指、手錶,把他們關進牢房。

爾比納之後靠著交叉比對城市衛星畫面和他被拘留時看到的地標,發現他們是被帶到的黎波里「沙哈布港」(As-Shahab Port)廢棄區域內一座小而隱密的監獄,距離義大利使館僅有700碼(約640公尺)。

抓他們的人說,他們隸屬「利比亞情報局」,爾比納後來得知這是一個反恐、反間諜機構,也是聯合國承認的全國團結政府轄下的部門,工作人員其實來自名為「納瓦西旅」(Al-Nawasi Brigade)的民兵組織。負責偵訊採訪團隊的人誇耀,他們曾一起在格達費手下做事。其中一人能用英語對話,他說他幾年前曾在科羅拉多州參加由美國國土安全部執行的訓練計畫,訓練的內容就是監獄行政。

爾比納被關在單人牢房,有馬桶、淋浴設施,地上放著破爛的泡棉床墊,天花板裝有監視器。門上有個長方形的狹縫,守衛每天兩次會從這裡遞來裝有泛黃米飯的金屬罐或瓶裝水。爾比納每天都被帶到審訊室,每次最長被盤問5小時。一名男子一直對他說:「我們知道你替美國中央情報局(CIA)工作。在利比亞,刺探情報可以判處死刑。」

有時,他把槍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或指著他的頭。對俘擄他們的人來說,爾比納為了保護團隊所採取的措施,成了他的罪證,例如團隊成員為何要戴追蹤裝置?為何在鞋裡藏現金和護照影本?他的背包裡為何有兩個「秘密錄音/錄影裝置」(一支蘋果手錶和一個GoPro運動攝影機)、還有一個寫著「秘密文件」的文件袋(其實那是一份標題為「安全文件」的緊急聯絡人名單)?

爾比納的記者身分非但對他沒有幫助,反而是多了一個罪名。抓他的人說,訪問移民、使館官員、醫師等人有關馬巴尼的虐待情事是非法行為。他們問:「你為什麼要讓利比亞丟臉?」他們強調,美國也有自己的問題,還反覆對爾比納說「你們這些人殺了(美籍非裔男子)佛洛伊德(George Floyd)」。佛洛伊德是2020年美國一起警察暴力執法致死案的被害人,這起案件震驚美國社會,最後家屬獲當局賠償2700萬美元,肇事警察被判處22年6個月徒刑。

爾比納回憶,他在囚禁期間愈來愈感到絕望,曾一度掀開馬桶水槽,拆掉一些管路,想用金屬片拆掉窗口的鐵欄。他還曾拍打牢房的牆壁,聽到隊上一名成員從隔壁回應,就安下心來,雖然根本沒什麼道理可言。

幸運的是,他一開始被綁架時,他的妻子無意間透過電話聽到事發狀況,通知了美國政府。後來美國國務院和荷蘭外交單位(採訪團隊上有一人來自荷蘭)開始遊說全國團結政府主席釋放他們。他們一度被帶出牢房,錄下證明他仍然健在的影片。監獄守衛要他們洗去臉上的血跡和塵土,坐在桌前的沙發上,桌上擺著汽水和甜食。

他們說「笑一個」,並要求爾比納等人對著鏡頭說他們獲得的待遇很有人情味,還要他們「說話,表現得正常點」。後來,爾比納等人遭到囚禁5天後獲釋,但得先簽以阿拉伯語寫成的自白書。他們想知道文件寫些什麼內容,納瓦西旅武裝分子的反應是笑成一團。

納比爾說,這段經歷非常可怕,但幸好時間很短,它讓採訪團隊得以窺見利比亞無限期監禁的世界。(譯者:曾依璇/核稿:徐崇哲)110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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