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留在歷史裡 李屏賓的錯過與態度

70歲的「賓哥」、李屏賓9月初再度來到紐約，他拍攝的電影2016年首登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MoMA），8年後他的光影再度來到曼哈頓中國城附近的藝術電影院Metrograph，年輕面孔又回到傳統戲院，播映的電影講華語、法語、日語，還有不發一語的默片。

學電影的人把李屏賓的鏡頭一個一個看清楚，從運鏡看到燈光，從角度看到場景。但記者總愛聽聽賓哥講故事，打探明星與導演們的幕後八卦，但他的故事精采萬分，活脫是一部亞洲電影史，從台灣拍到香港、中國大陸、越南、日本和法國。

有生命的電影是很有意思的

「拍電影的目的不只是服務商業市場，希望拍有生命的電影，今天就可以看到童年往事、戀戀風塵很多年輕人還是可以再看，它的生命力沒有時間限制，有的賣得很好的商業片2、3年後大家就忘了片名。藝術電影有它的魅力和影響力，一部電影可以感動、改變、影響一個人，這電影就成功了。」

李屏賓的鏡頭感動或改變了多少人很難算清楚，有位新聞界前輩曾說，3段式電影「最好的時光」當中舒淇和張震在撞球場消磨時間和大雨中在冒煙的麵攤親密私語，活生生就是他的青春。2009年李屏賓去挪威奧斯陸，戲院經理說每年都會放映一次「花樣年華」，為什麼？因為每年都會有新的情人。「有生命的電影是很有意思的！」賓哥笑著說。　

李屏賓與李安在「千禧曼波」放映後在紐約Metrograph藝術電影院合影。（攝影：廖漢原）

簡單、自然、真的美最好

李屏賓上世紀70年代後期進中影由打雜的第8助理入行，半個世紀後世界變得更急促，電影人總在改變的第一線，從膠捲、沖片到數位、人工智慧，李屏賓關關難過關關過，總在摸索，「挪威的森林 」中的失焦鏡頭，他至今還是很在意。iPhone可無成本連拍，他還是一張一張想好再拍。

「AI！新東西抗拒不了，來了數位，底片沒了，AI未來幾10年也不會取代什麼，我們是人在看，現在很多特效很乏味，看過最好的特效之後，不是特效也變成特效。」

「聶隱娘」某個鏡頭裡，山嵐起來，其他山頭淹沒，師父站在頂上。拍完侯導說卡，賓哥說糟糕了，別人可能以為是特效做的。「AI短暫可能會覺得是新東西，有些大陸電影美學已到極致，觀眾吃很飽了，現在是簡單、自然、真的美最好，簡單的打贏大製作。」李屏賓如此輕鬆看待對電影圈眾人畏懼的大敵。
　
怎樣拍每一個鏡頭都是學問，例如「海上花」，梁朝偉、李嘉欣一桌人吃飯，燈要寫實，怎麼打，一個燈就前後一個影子，很費功夫。

李屏賓當時研究由油燈正上方打一個燈到油燈上回射，所以光源很自然，克服了。「但有天侯導在現場把燈關掉，說寫實應該是這樣子，但我說如你要的是像油畫，如果沒燈拍，像蠟燭飄，就像鬼片了，侯導說是因為剪接師說這看起來太漂亮了，要重拍，最後我硬說這是「華麗寫實」。

有好作品大家一定會看到

許多人專程到紐約來看李屏賓的電影，面對滿室電影專業人士與學習者．賓哥把攝影技術講得透徹，但還是不斷提醒要有新的東西。年輕影人感到環境受限、市場太少，他還是鼓勵要有耐心，拿出作品，他自己還在各地拍電影，努力推銷新作品。

「不會要求或預想什麼，但心情是很緊張的，每次合作沒人會相信你能力多高，例如和越南的陳英雄導演第一次合作，半夜才知道包括法國的製片看了覺得不理想，想說兩三星期後再拍，既然是我造成的影響，但你相信我，那明天就開鏡。每次和新導演合作，他們的懷疑、期待、希望是很複雜的。」

他說，電影是沒有國界的，可以全世界，電視影集可到鄰國比較不太遠，但電影就像大家庭，大家都彼此知道，很羨慕誰拍了什麼片子，但你有好的作品大家一定會看到，要有亮眼的東西讓人看到。

李屏賓在「挪威的森林」放映後，於紐約Metrograph藝術電影院回顧近半世紀攝影機後的人生。（攝影：廖漢原）

做人要有態度，要完整，要有責任感

「千禧曼波」播放時，導演李安也來到戲院。李安拍「色戒」時找過李屏賓，保密談了一兩個月，要他去跟侯孝賢講這次去幫李安。李安那時說，你們合作這麼多次，少一次也沒關係。賓哥回憶，雖然撞期但只有一兩星期，但侯導要去法國拍「紅氣球」，因為他在法國拍了很多次，瞭解他們工作方式，所以開不了口要侯導改期。

開不了口的還不止一部片。賓哥幫電影新手周杰倫拍「不能說的·秘密」、拍劉若英的「後來的我們」。他笑說：剛開始合作「周董」每天來一車人，他的團隊有人叫小二和阿六，就像周董介紹他們是二爺和六爺。兩人客氣，找他就是要幫忙，都不會指指點點，就盡其所能，他們也很信任。

幫了周董，李屏賓放走了吳宇森。錯過李安，10幾年後從李安手中接下籌辦金馬獎的重責大任。

2023年金馬獎辦得相當成功，金馬獎再度扛起亞太地區華語片崇高地位。李屏賓繼續忙著，邀請的客人去年日本比較多，今年金馬獎會更國際一點，要請美國和歐洲的朋友前來。「主要是金馬獎有了信用度大家願意來，台灣有代表性，有高度可以讓大家認同，這是需要合作的方式，希望中港台包括東南亞、世界華人都願意來。」

影壇的錯過，李屏賓從不介意。只能說：做人要有態度，要完整，要有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