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的代價
林郁婷成功打下台灣拳擊隊史第一面奧運金牌,回台後幾乎天天都有行程,甚至一天都不止一個行程,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群眾熱情擁戴……
1987年台灣解嚴,象徵了威權體制的終結,那是台灣重要的歷史分水嶺。解嚴之前,政府對於流行音樂、出版等不但有審查制度,也嚴加控管;解嚴之後,政治限制被打破,社會各界動能復返,台灣經濟逐漸成長,中產階級崛起,台灣社會進入一個民主時代,不再有思想檢查。
1989年,首屆金曲獎誕生,至今正好30年。
前些時日,我們才紀念六四30周年,同一年的兩岸,一邊繁花盛開,活力迸發;一則武力鎮壓,人民噤聲。30年的金曲獎,究竟反映了怎樣的台灣社會面貌?最明顯的是政府角色的轉變。
中正大學傳播學系系主任簡妙如分析,金曲獎30年下來,政府角色從管制審查到辦獎獎勵,這兩年更成為推手角色,所屬主管機關文化部不只是用金曲獎來鼓勵流行音樂,也發現金曲獎有其無法涵蓋的音樂類型,於是開始鼓勵獨立音樂,開辦了以鼓勵原創為主的金音獎獎項,希望讓金曲與金音分流,持續讓雙途都有發揮空間。
回應2000年之後,盜版、數位分享、 串流等聆樂行為改變,政府積極主動協助流行音樂產業,簡妙如觀察,這正是代表政府也意識到,「流行音樂不只帶動流行音樂市場,不只是一種自我表達,也成為創意產業的項目。」現在金曲獎除了頒獎典禮之外,也會辦論壇,舉辦金曲音樂節,擴大邊際效應,帶動產業發展,等同是回應了當代的需求。事實也證明,華語流行音樂仍是目前台灣發展最好的一個影視產業。
金曲獎30屆,簡妙如觀察有3件事情深具指標性,讓金曲獎一直都有新的動能去滾動改變。首先是2000年,亂彈阿翔拿到了金曲獎的「最佳演唱團體獎」,當時獎項名稱還不是「最佳樂團」,阿翔在上台領獎時就大喊:「樂團的時代來臨了!」簡妙如認為,這絕對是金曲獎史上經典名句。
簡妙如分析,所謂的「樂團」指的不是唱片公司為了發片而組的演唱團體,而是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組團,唱自己的歌,包括濁水溪公社、五月天、四分衛、董事長等等都是在那時出道。「阿翔的主張在當時展示了國語流行樂壇未來的一個發展格局,擴大了對金曲獎的想像,也擴大了流行音樂樣貌的想像。」事實證明,創作型搖滾樂團的出現,的確也是現今伴隨年輕世代成長的主要聆聽內容。
第二個精彩的瞬間就是林生祥。2007年,美濃客家歌手林生祥在金曲獎頒獎典禮上拒絕領獎,成為金曲獎頒發18年以來首度拒絕領獎的得獎者。林生祥主張,當時主辦單位新聞局安排的獎項不合時宜,「獎項應以音樂類型來分、不該以族群語言區分。」
林生祥說,「就像我參加國外的音樂活動,評審聽不懂客家話也沒問題,音樂語言沒有國界。」他建議新聞局要放開心胸、大膽改變,「金曲獎的主題是音樂、而不是族群語言,若要強調族群平等,那為何國語演唱人分男女,原住民語以及客語卻沒有。」
簡妙如認為,林生祥此舉挑戰了金曲獎的分類觀念,林生祥認為自己的音樂是跨越語言,族群,有資格拿到最佳男歌手,但他最後拿到的是最佳客語男歌手獎。他拒領獎項,但領了獎金,把獎金捐贈給美濃自發性種樹團隊、美濃社區報、有機農業雜誌和為臺灣國內農業聲援的白米炸彈客楊儒門。
這個事件帶動了許多討論,也對於金曲獎有了新的想像,簡妙如也十分認同,族群語言不該凌駕於音樂之上, 獎項應該以音樂類型來區分,不該是以族群語言來區分。簡妙如說,林生祥拒領金曲事件,提升各界對於流行音樂整體美學的重視,不管他說的是甚麼語言。
就像五月天的歌就有台語歌, 周杰倫的歌國語夾雜台語,還有現在的歌也許還夾雜英文跟韓文,簡妙如說,「流行歌曲就是真實社會生活的樣貌,語言反映日常生活的樣貌,但語言並不是決定音樂類型的主要因素。」可以看見,這個獎項至今仍維持原貌,還是有人主張客語、原住民這些弱勢語言都應該受到保障,獎項保留,還是有他象徵性的意義,這些政治現實依然必須被考量。
第三個簡妙如認為回應社會議題的,就是五月天2013年領金曲獎時的表演。五月天當年以「乾杯」拿下「最佳音樂錄影帶獎」,當晚五月天也與四分衛等有接力表演,表演內容依舊狂熱,但背後的影像多媒體卻安插播放知名次文化表演場地「地下社會」2012年LIVEHOUSE合法化的抗爭。
位於師大商圈的「地下社會」是當時次文化重要演出場地,樂團如1976、四分衛樂團、糯米糰、瓢蟲、旺福、白目、宇宙人、表兒、八三夭等都曾經在這裡表演,容納人數約80到100人。
但由於當時師大居民抗爭,認為師大商圈太多店家,於是開始取締,地下社會雖然是演出場地,執照卻是小吃店,由於執照不符再加上安全消防等措施不合規定,被開了兩張罰單,引爆LIVEHOUSE 合法化的抗爭,當時的文化部長龍應台也善意回應,並舉辦了座談,但卻無法可解套。2012年7月15日熄燈,結束15年的營業。之後曾短暫復業,但隔年也宣告結束。
簡妙如說,「地下社會」是獨立音樂圈1996年到2013年發展非常重要的一個據點,五月天在金曲獎上的表態,其實就是再度強調,學生時代大家就是這樣組團,演出,在這裡培養表演能力,培養跟聽眾面對面的能力,這些場地有很多指標性意義。五月天在金曲獎上表達對地下社會的支持,這也讓更多人正視這個議題。
中研院社會學副研究員李宗榮則認為,如果把金曲獎視為台灣大眾文化發展的觀察指標,從歷史上來看,金曲獎30年反映了台灣社會多元而兼容並蓄,並能涵納各種傳統而能持續創造的文化傳統。
李宗榮表示,以語言而言,歷屆的語言從國語到閩南語,到客語,到原住民音樂獎項的設立,反映了台灣多元文化的發展。另外如果從產業角度來看,金曲獎30年也見證了台灣唱片與音樂產業發展的獨特性。
台灣雖然很早就有國際性的外資唱片公司夾帶雄厚資金與跨國通路進入,從90年代至今,跨國唱片公司歷經多次併購與整合,大廠牌對於本地所謂天王歌手的壟斷也越來越集中,然而卻也很難看到某些挾帶資金與通路優勢的大唱片公司,能在金曲獎競賽中取得絕對的優勢。
李宗榮觀察,從得獎的獎項來看,「過去幾年我們不時會看到許多獨立或小眾音樂的團體或個人,總能在天王環伺的情況下突圍,拿下最佳專輯的獎項。」這一方面要歸功於台灣音樂圈獨特的音樂品味,願意鼓勵具有創意與獨特的小眾音樂美學,而金曲獎這個平台願意鼓勵創新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至今台灣本土的唱片公司與各種小型獨立音樂製作工作室依然能存活下來,而且仍是流行音樂最重要的觸媒。
在國際上,得獎歌手常常在頒獎晚會以公開宣示的方式,表達對各種社會議題的支持,簡妙如說他們雖然是流行樂手,是影視產業工作者,「但他們也是藝術家與專業工作者,他們對於他們有感的社會事件表態,表達他們的立場,重視社會議題,這在有言論自由的國家,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對於金曲30的期待,李宗榮認為,金曲獎能成為華人社會重要的文化交流平台,背後的成就就是「開放與多元」。李宗榮說,因為在乎音樂的本質與純粹性而採取多元開放的態度,才能維持金曲獎在華人社會中獨特的位置。這是一個台灣社會集體耕耘出來的文化資產,得來不易。
簡妙如則表示,華語流行音樂有創造力與產業力,這些都來自於台灣有言論的自由,「我們一定要守護我們創作的自由,表達的自由,台灣的流行音樂之所有有吸引力,有代表性,就是因為我們有不受限的言論自由,希望金曲獎能持續存在,持續代表台灣作為華人世界流行音樂的表達場域,持續能夠為大家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