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的代價
林郁婷成功打下台灣拳擊隊史第一面奧運金牌,回台後幾乎天天都有行程,甚至一天都不止一個行程,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群眾熱情擁戴……
VR(Virtual Reality,虛擬實境)展場裡站著一位大人和一位小朋友,各自帶著VR頭盔顯示器,體驗過往從未感受過的影像世界。小朋友看得活蹦亂跳,大人則是身體僵硬,在虛擬世界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往左還往右轉,不時呼叫旁邊的工作人員予以協助。HTC虛擬實境內容中心副總經理劉思銘笑說,這是VR辦展最常發生的情況,「最快上手的就是小孩子,幾乎不用教。」
幾個月前,就有成員在文化+討論會議上拋出VR的議題,當時我對VR的理解幾乎等於零,最直接的想像是「戴著頭盔看3D影像」,覺得一來這個議題「很科技」、很難用文字表現,二來在視覺上也難以呈現,最後不外乎是拍到一堆人戴著頭盔、不知道在看什麼的畫面,一點也不生動,很快就投出反對票。
不到半年,VR議題起死回生,主要是今年台灣三個最具規模的影展,金馬影展、台北電影節、高雄電影節,都把VR列為影展單元,不得不正視這股VR騷動。
在台灣掀起這陣浪潮的幕後推手之一,是90年代為台灣流行歌壇寫下不少膾炙人口經典歌曲的劉思銘。周華健唱的《愛相隨》、《朋友》,任賢齊唱的 《我是一隻魚》、《兄弟》,陶晶瑩唱的《姐姐妹妹站起來》,歌詞都由他一手包辦。劉思銘說,「寫愛情我寫不贏人家,大家都在寫,這樣我怎麼能領跑呢?」於是他改寫兄弟情、姊妹情、友情、寫婚禮唱的歌,「當年寫完《朋友》,就沒人能再寫了。」
多數人對職涯的選擇,寧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不願意面對眼前一片荒蕪。沒有前人開過的路,該往東還是往西,只能憑感覺,但劉思銘偏偏喜歡選擇沒人走過的路,「古人說『條條大路通羅馬』,那是真的,只是你有沒有看到。」會這樣思考的人,命格不是太硬,就是野心十足的創業家。劉思銘在音樂界創造出亮眼成績後,又改投入戲劇圈,先後參與《敗犬女王》、《下一站幸福》、《命中注定我愛你》等多偶像劇宣傳,2007年、2008年連續拿下兩屆金鐘獎最佳節目行銷獎,2011年他擔任監製的偶像劇《醉後決定愛上你》更有亮眼的收視。
在台灣戲劇圈發展至頂峰時期,劉思銘又選擇離開。他歪著頭笑說,「應該是跟個性有關吧,經常是我在那一站做到有所積累後,就會想要往下一站走,開挖好的井,要留給年輕人繼續挖掘,我帶著既有的資源,再到下一個新地方種馬鈴薯。」
7、8年前,劉思銘看到台灣影視圈一窩蜂的只做會賺錢的偶像劇,認為無法提升產業的能量曲線,到了這幾年才要開始製作類型劇,很快就被從10年前就開始做類型劇的韓國打趴,「這些需要長時間積累,產業才能往上走。」
於是劉思銘又轉到中國擔任「土豆網」原創中心總經理,開創「用戶、廣告、內容」三者間的新互動模式,幾年後又回到台灣,擔任TVBS節目部總監,建立4K影視團隊,因緣巧合接觸到VR,「當時突然理解到,台灣在影視上遇到的困境,必須透過科技解決!」因而加入HTC團隊,運用VR新科技,把電影戲劇、藝術、演唱會、數位典藏、新聞等呈現方式全面進化。
現階段台灣影視業面臨到的最大問題就是資金,其次是內容,不過劉思銘卻認為,「台灣的危機不來自於故事,而是產業鍊的斷裂。」劉思銘把影視產業比擬為一條漫長的賽道,「台灣在這條賽道上已經跑輸人家,連車尾燈都看不到,要有各種二行程的換檔,那就要靠科技。」
喜歡開疆闢土的人,對於全球趨勢總能觸得先機、看到要領,劉思銘觀察到,「我們的機會來自於強大的科技背景,另外就是人文。」他認為台灣流行音樂在華人地區還具有競爭力,原因在於台灣在1987年解嚴後,民間不管是寫書、寫字或是做音樂,像是一股燒出來的漫天野火,創造能量來自於巨大的社會運動。解嚴後冒出來的藝術文化、音樂,仍持續影響著當代。他說:「放眼華人世界,文化層面我們還沒輸啊,這就是我們有機會領跑的起點。」
看見台灣發展VR的藍海,劉思銘第一步在2017年找上導演蔡明亮合作,斥資超過新台幣5000萬元打造VR電影《家在蘭若寺》。VR的拍攝模式和傳統電影拍攝手法截然不同,過往的電影,導演透過近景、中景、遠景等剪接鏡頭,主觀地告訴觀眾「我要說什麼」。
但在360度的VR三維度拍攝,導演不再是主敘者,觀眾被置身在一個敞開的空間內,想看什麼就看什麼,這樣一個去中心化的電影敘事,很符合蔡明亮電影裡展現的空間感。劉思銘說,「蔡明亮是用空間說故事,電影裡的空間陳設,透露更多故事以外的事,又結合成另一個層面的故事。」
今年HTC再度與金馬執委會聯合製作VR電影《5x1》,由導演侯孝賢、資深剪接師廖慶松監製,並邀請已在影壇嶄露頭角的金馬電影學院學員,包括李中、邱陽、陳勝吉、曾威量、趙德胤五位導演拍攝VR短片。
趙德胤在2016年就首次以VR拍攝金馬廣告《戀戀飛碟》,他以「經驗慘痛」來形容那次的拍攝經驗,「那次的挫敗在於VR是開放性讓觀影者360度全然觀看,不像傳統電影是引領、限制觀眾觀影的角度。VR說故事的方法是開放性、非限制性,成功的VR是參與式、體驗式,非客觀觀看而已。」有了上次的慘痛經驗,趙德胤坦言對這次準備VR短片《幕後》創作概念上非常有幫助。
從國際影展來看,2016年起VR就被美國日舞影展(Sundance Film Festival)、美國翠貝卡影展(Tribeca Film Festival)、雨舞影展(Raindance Film Festival )等列為影展項目。2017年威尼斯影展(Venice Film Festival)更是首開先例,設立VR競賽單元,台灣藝術家黃心健與美國藝術家蘿瑞安德森(Laurie Anderson)共同執導的《沙中房間》,也從22部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最佳VR體驗獎」,為台灣VR內容製作打了一劑強心針。
高雄電影節從2017年就推出「高雄 VR FILM LAB」單元,今年也在駁二特區建立一座全台唯一可運算播放立體8K的「VR體感劇院」,邀請楊雅喆、程偉豪、陳芯宜、蔡宗翰等4位導演,首度編導VR影片。楊雅喆以VR體驗「靈魂出竅」的華麗旅程,拍出「台式葬禮、死後世界」的巨大化奇觀《帶你上天堂》;程偉豪用影像造出「噩夢」的逼真靈異感受的《恐怖廟宇》;陳芯宜虛構可上傳記憶意識的未來世界,與現代舞編舞家周書毅共同創作與演出《留給未來的殘影》充滿哲思與詩意;蔡宗翰的《主播愛你唷》,探討網路直播與素人網紅,模糊虛擬網路與現實生活的另類寓言。
2018台北電影節也規劃「電影正發生:VR」,邀展14部國際VR影片,其中包括3部互動式作品,超過半數曾入選威尼斯影展、日舞影展或翠貝卡影展,當時也邀請7位國際VR產業的專家到台北,舉辦國際VR講座,可說台灣最完整的一次當代VR策展。
早在它被應用於電影之前,VR就已經以新媒體的角色出場,最常被電玩、遊戲產業運用,而這塊的產值也最能被計算。除此之外,醫療、生態教育等教學也借重VR科技,像是台灣的Funique VR Studio,就以提供雙眼各達8K的立體VR拍攝生態,利用微距40倍放大拍攝台灣特有種生物以及醫療手術,有利於學校教學。
VR也適用於博物館、美術館。HTC近幾年積極發展藝術、文化內容,與全球博物館及藝術家合作,推動虛擬實境藝術作品創作,將VR拓展至藝術文化領域,包括與英國倫敦皇家藝術學院、泰特現代藝術館、國立故宮博物院、法國巴黎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美國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新聞博物館、俄羅斯聖彼得堡艾米塔吉博物館等合作。
近期HTC也和故宮合作推出「清明上河圖VR」,玩者戴上VR顯示器,不僅可遊走在古畫裡,還可隨意把船隻、人物從畫面中拿起來翻轉觀賞,也有互動遊戲,要學習駕船技能,幫忙船隻過橋,或者是到餐館化身為店小二幫忙點菜。
HTC 副總經理李玲說,「VR作為一種新媒體,可能比當年電視、電影的改變還要大,VR具有沉浸式的體驗,在這個世界裡面沒有極限,任何可以想像得到的體驗,VR都做得出來。」平面的畫作透過VR,變得可以流動,加入了當代人類的想像,甚至還能發出聲音,「VR讓藝術品不再只是平面或是靜態。」
VR也能應用在新聞內容,TVBS與HTC虛擬實境內容中心合作,首度製作VR版的格陵蘭氣候變遷現況,觀眾戴上VR頭盔,就能進入虛擬的冰山場景,了解北極地區融冰的嚴重性。美國CNN也投身開發CNNVR,已經製作出50件可以360度觀看的新聞內容,劉思銘說,「過往觀看角度只有X、Y軸,現在多了Z軸」,不見得每件新聞都適合VR觀看,但若是戰爭、瀕臨絕種消失的事物,透過VR能讓人身歷其境。
VR近期也被運用在台灣劇場界,黑眼睛跨劇團11月底將推出沉浸式劇場《夜長夢多:異境重返之求生計畫》,故事背景以1945年到1987年為背景年份,選用《無法送達的遺書: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一書做為靈感來源。觀眾會先看到真實的劇場演員演出,接著搭配劇情所需戴上VR頭盔,進入白色恐怖受難者被關的牢房,透過塵封60年的政治受難者遺書,感受當時受迫害的心境。
為了加速影視產業運用數位影像,文化部也委託台灣動畫公司「夢想動畫」建置「台灣高階數位模型平台」,第一階段已建構28個台灣場景,包括台北101、紅毛城、85大樓等,第二階段朝70、80個台灣場景邁進。透過3D數位建模,就能把已經消失的「菊元百貨」、「中華商場」風華再現。
「菊元百貨」如今已被漫畫改編成影視作品的「北城百畫帖」使用;而老台北人共同記憶的「中華商場」,也會運用在公視斥資新台幣1.5億元籌拍的電視影集「天橋上的魔術師」。未來透過平台資源,製作成3D軟體及AR、VR互動軟體通用模式,讓台灣場景能大量被運用在影視創作中。
「快則5年、慢則10年,未來將會有巨大的變化」,劉思銘說,未來的世界將會很分裂,朝M型化發展,前端的科技發展速度會很快,另一端邁向人口老化的社會,極為傳統的事物仍會被保留,社會的兩極越來越明顯。」
劉思銘說,在VR的虛擬世界裡,反而縮短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可以縮短很多歧視,「VR世界裡面呈現的可能是更真實的自己。」在VR的虛擬世界裡面,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另一個虛擬角色,假設真實社會的你是一個胖子,在虛擬世界你可以選擇用一個瘦子的形象存在,這反而可以消弭一般人用外表來評斷一個人的主觀想法,更可以透過溝通來表達最真實的自己。
如同導演史蒂芬.史匹柏的電影《一級玩家》,玩家們在虛擬世界裡用另一個虛擬角色替代自己,但卻也能結交到一群知心好友,「在VR世界裡有一個我的替身或是你的替身,這個替身外表可能不符合我們真實的樣貌,但一定符合你的靈魂,以第二生命的方式在虛擬世界裡存活。」過去在網路世界裡早有這樣的交流,但劉思銘認為,「在VR世界裡面更真實。」
縱然新科技引領影視產業朝另一個時空維度發展,今年還是有堅持以35釐米膠卷拍《幸福城市》的導演何蔚庭,他刻意讓畫面沒那麼清晰、充滿顆粒。不管是VR的立體銳利影像,亦或者是朦朧的膠片,電影最終無非都是在造夢,無論哪一種形式,都能讓人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