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老年曆 傳承300年
這本年曆，約有將近100年時間，曾是阿彭策爾地區農民唯一的知識來源，也是他們生活中極少的一點娛樂。
文／陳宜彣 攝影／辛為德
「台灣人真的會對《阿彭策爾年曆（Appenzeller Kalender）》感興趣嗎？真的會嗎？」採訪開始之前，徐德凡．柯本內爾（Stefan Kölbener）仍帶著微微詫異的神情詢問。徐德凡生於瑞士東北部的外阿彭策爾州。這本自1722年起每年出版、至今已有294年歷史的民間專用年曆，他就收藏了自1764年起所有年曆，有些年分甚至不只一本。
「這本年曆，約有將近100年時間，曾是阿彭策爾地區農民唯一的知識來源，也是他們生活中極少的一點娛樂。」徐德凡強調，早期阿彭策爾人想了解外面世界，只能透過年曆，當時不像今日，有廣播、報紙、電視、網路等各種資訊來源，因此農民對年曆格外重視，甚至還有專用木製掛飾，能將年曆掛在客廳牆上，方便隨時取下閱讀。「想像一下，18世紀時，人們還是坐在火爐邊，以油燈照明閱讀這本年曆的！」他形容。
究竟這本年曆有什麼內容，得以擁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原來，除在地性內容外，對農民而言意義重大的整年天氣預測及季節起訖，或是年度市集與牲畜市集等重要資訊，以及必備的「政府機關首長名錄」都包含在內，更不忘介紹國際新知或歐洲戰爭紀要，另外還有醫療用藥建議、國內大事與當地故事等，相當實用。
雖不像台灣人用的農民曆，寫著何時何日宜嫁娶、宜祭祀，《阿彭策爾年曆》卻也有類似的「日常生活應用」供民眾參考；舉例來說，當日標有獅子、牡羊、金牛、新月等，則適合剪髮，「頭髮長得快也較濃密」，若有巨蟹或天蠍標記，則不宜播種。年曆封底，早期皆印有乘法表方便民眾算數，晚期則改印利息計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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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凡說，自己第一次與年曆邂逅，是小學四年級的某天，在家裡放置阿彭策爾年曆的木箱，無意間發現與祖父出生年分相同的1891年年曆，當時10歲的他就想：「這本書很老了，我一定要好好保存！」
32歲那年，他買下這棟自1899年就屬於柯本內爾家族、位在內阿彭策爾州的老房子，又在屋裡見到許多年曆，只不過，它們卻是一張張被貼在牆上。「不只阿彭策爾年曆，還有很多老報紙！」徐德凡笑著說，木牆是以1750年的木材砌成，而這些被讀過、同樣古老的年曆與報紙，都以漿糊黏在對外的牆上防風。為了清除牆上的年曆，他先以噴霧器將紙弄濕，再小心地一張張取下。「撕下來的當然都沒有價值啦，狀況很不好。」他笑著說。
八年後，徐德凡因父親逝世而出售其屋，整理房子時，他決定把裝有數十本年曆的木箱帶走，這才正式開啟他四處搜集阿彭策爾年曆的漫漫旅程，跳蚤市場、古董店、網路、甚至州立圖書館等，都是他尋寶的管道。
收藏逾250年的年曆，加上對政治、歷史的高度興趣，又能輕易閱讀古代字體，徐德凡對年曆內容自然也甚為嫻熟。他表示，年曆中的天氣預測對農民十分重要，但早期預測能力當然比不上現代，且數百年前人們仍相信，天氣變化以百年為週期，每世紀都會重複一次，儘管如此，當時預測日蝕卻十分準確，日期從未出過差錯。他強調：「早期作者都是數學家暨天文家，年曆由他們私人編纂再傳承下去，對他們而言，編纂年曆就是畢生志業。」
早期編纂年曆除了要熟悉天文曆算學，下筆時更需立場客觀、字斟句酌，用字遣詞都得十分謹慎。徐德凡說，18、19世紀時，瑞士仍禁止人民批評政府，出版物需事先經過審查，除避免得罪政府外，作者還須面對來自新舊教徒的壓力，而這個問題，在因新舊教之爭而分裂為內外阿彭策爾州的阿彭策爾地區尤為嚴重（註）。「若是作者編寫時不如此小心翼翼，這本年曆恐怕也無法這麼長壽，甚至到今天仍持續出版。」他的眼神中透露著欽佩。
此外，當時舊教徒僅使用羅馬教廷頒布的新曆，而新教徒則對新曆嗤之以鼻，只使用舊曆，然而，新舊曆之爭的時間並不長，他笑著說：「如果跟朋友約時間見面還要確認是新曆還舊曆，不是很麻煩嗎？」儘管如此，年曆同時記載兩種曆法的傳統仍持續至1958年，此後則一律使用新曆，但信奉新教的外阿彭策爾州某些鄉鎮，直至今日仍於每年的1月13日由「除夕老人」（Silvesterklaus）遊街慶祝舊曆除夕，「不過現在除夕老人主要是配合觀光發展需求，很多人可能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天慶祝除夕了。」徐德凡有些無奈地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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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凡說，「年曆裡面也常提到當時的新發明，像是電報、熱氣球等。」不僅如此，從不同年分的年曆也能看出人們對於新事物的態度轉變，例如年曆上曾記載在阿彭策爾地區最早有人開始抽菸時，路上嬉戲的孩童不但指指點點，甚至呼朋引伴前來觀賞這種「奇怪」行為，而後期的年曆，卻已有專文教導民眾如何種植菸草。除此之外，天災及其影響也常記載於年曆中，像是1815年印尼坦博拉火山爆發，導致隔年出現「無夏之年」，瑞士也深受其害，不但每個月下雪，糧食更是大量缺乏，甚至每日都有人餓死，教堂不得不暫時取消為逝者敲響喪鐘的儀式。
「有沒有發現，年曆封面近300年來幾乎沒有太大改變，只有1799到1802年不一樣？」徐德凡邊說邊展示，幾乎每本封面都有一或兩面阿彭策爾以熊為主體的州旗，僅有這三年，不僅封面改變，甚至連名稱都被換成Der große historische helvetische Kalender（直譯為《偉大的歷史性赫爾維蒂年曆》）。他解釋，這三年裡，瑞士由拿破崙統治，當時稱作赫爾維蒂共和國，而聖加崙州和內外阿彭策爾州被合併為森蒂斯州，因此象徵阿彭策爾的州旗自然被禁止繪於封面。
徐德凡視年曆為珍寶，甚至曾為了需要的僅僅十本年曆而買下200本，更自己掏錢將年曆裝訂成冊以利保存，是否想過將來如何處理這些珍藏？他說，暫時不考慮捐給博物館，因為博物館館藏太多，很多展品都只收在儲藏室。
他希望，未來能找到真心對阿彭策爾年曆感興趣的人，將他手上這些活歷史傳承下去，而多出來的年曆，他則想於市集開個小攤位，賣給需要的人當禮物送人，他微笑著說：「送給對方出生年分的年曆，是很棒的禮物呀！」至於會不會開個小型展覽，他則表示，2022年時，年曆就300歲了，屆時報紙一定會大肆報導阿彭策爾年曆，自己不會特意宣揚收藏品，「到時候再看看會不會有什麼驚喜吧！」（完）
註：阿彭策爾州於1579年因新舊教之爭而分裂為外阿彭策爾州（信奉新教）與內阿彭策爾州（信奉舊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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