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雨林長出一座城市 印尼遷都的繁榮與破壞
從綠建築、自動駕駛捷運到垃圾處理系統，一座綠色智慧城市所需的建設，都將在印尼新首都「努山塔拉」實現。但過程卻可能犧牲當地原住民的居住權，破壞原始環境。
文、攝影／李宗憲 （中央社駐雅加達記者）
印尼8月展開遷都工作，新首都位於婆羅洲東加里曼丹省（East Kalimantan）的「努山塔拉」（Nusantara），距離雅加達約1,400公里，目的是為了平衡區域發展，解決雅加達人口膨脹及環境問題，但過程中卻引發政治與環境爭議。今年10月將卸任的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的遷都夢，又會將這個東南亞大國帶向何方？
打造沒有圍牆的城市 成就10分鐘生活圈
印尼今年8月17日的國慶典禮，首度從雅加達移師到努山塔拉舉行。佐科威曾信心滿滿表示，「努山塔拉將成為全世界最環保的首都」，他鼓勵官員建設城市時，得重視人行道及綠化，以構建永續城市。
佐科威擘劃藍圖，要將努山塔拉打造為綠色智慧城市，並由總部位於雅加達的URBAN+公司在2019年經過競賽評比，接下規劃新首都的任務。
URBAN+公司負責人西巴瑞尼（Sofian Sibarani）描述新首都的未來樣貌，努山塔拉會是個「10分鐘城市」，意指居民到任何生活所需地，像上班、購物、公園、醫院和車站等，都能在10分鐘內抵達。
他說，不同於印尼大部分城市的交通高度仰賴私人汽機車，新首都的居民主要靠大眾交通工具、電動車、自行車或步行移動，人行道及自行車道會貫穿整座城市，建築間則有人行通道連接。
西巴瑞尼補充，雅加達的住宅都設有圍牆阻隔，這是源自於對治安的擔憂；但新首都作為全新城市，他希望能打破人們對治安的不信任，因此住宅皆採開放性設計，鄰居間也更容易互訪。
另外，努山塔拉是座生態永續城市，禁止抽取地下水，而是採取雨水回收技術及汙水循環系統。能源使用上則以淨零碳排為目標，最大幅度使用再生能源。
負責廢棄物處理的專案副經理德維（Dwi Handoko）表示，新首都的垃圾分類後會回收再利用，經過處理，以替代傳統的煤炭成為再生能源。
然而，努山塔拉這座綠色智慧城的美好藍圖，似乎未納入當地原住民，有部分居民更得面臨搬離家園的窘境。
原住民迫遷悲歌 在自己的家園流離失所
距離新首都政治中心不到五公里的瑟巴庫區（Sepaku）是巴利族（Balik）和巴瑟族（Paser）原民部落，他們的傳統住宅為木造房屋，居民生活純樸，大部分務農。
建設新首都的過程中，屢屢傳出當局在短時間內對原住民下達強制搬遷令，造成居民人心惶惶。最近一次是今年3月，群島原住民聯盟（AMAN）當時批評政府「濫權」，因為有200戶家庭在房屋將被拆遷的前七天才收到公告，被要求搬遷。
在瑟巴庫區經營小吃店多年的巴以娜（Nur Bainah）今年58歲，她的先生和親戚都是當地原住民，雖然未收到政府要求搬遷的命令，但因住家鄰近新首都開發區，房子尚未有土地證明，因此擔心未來也得面臨被迫搬遷的命運。
巴以娜說：「政府還沒解除土地限制，因此我們只有印鑑保證，還沒取得房屋證明。我希望我們不會被驅離，若要搬家，是要搬去哪呢？」
她強調，樂見政府建新首都，但希望別干擾居民原本的生活。
巴以娜的住家旁，現正興建一座供給新首都的水庫，但諷刺的是，巴以娜的家至今仍沒有自來水，平常用水都得去商店購買。所謂的「綠色智慧城」，雖地理位置距離她家僅有幾公里，她卻可能無法感受。
熱帶雨林中的新首都 經濟開發與生態難兩全
也有居民對政府驅離原住民感到不滿。今年52歲的巴利族原住民邦帝（Pandi）是巴以娜的鄰居，他不理解加里曼丹（Kalimantan）地廣人稀，政府為何硬要選在原住民居住處開發新首都。
他說：「印尼獨立前，我們就已經住在這裡，卻沒有權利擁有自己居住的土地，未來進駐新首都的外國公司卻可以獲得保障。」
邦帝呼籲政府制定保護當地原住民的法規，並承認他們擁有合法的土地權和居住權。
除了原住民居住權因新首都受威脅，當地居民和環保團體也擔憂建設新首都會破壞當地的原始自然環境。
新首都工程的承包商負責人薩哈特（Barnard Sahat R Hutapea）對此表示，新首都的建築區域原本就是造紙公司的林地，是被稱為僅有單一物種的「生產林」，並非天然森林。
他說：「未來新首都會著重於重建森林，並種植多樣性的植物，這是目標也是義務。」
西巴瑞尼則補充，新首都只會開發30％的土地面積，剩下70％則會留作森林綠地，像是公園、原始物種保護區和森林生態走廊等。因此在完成基礎建設後，所有工程將專注於復育自然森林。
綠色永續理想很飽滿 汙水廢棄物才是真考驗
無論是新首都的工程承包商或規劃新首都的設計公司，都對努山塔拉將成為綠色智慧城市信心十足，但多名專家仍對於這座城市能否達到綠色永續，抱持保留態度。
印尼城巿與區域規劃師協會（IAP）主席安迪（Hendricus Andy Simarmata）指出，一座完善的綠色永續城市，必須在完成建設後，復原當地原有的生態系統，像是野生森林和野生動物的棲息地。
但這些只是綠色永續城市的基本要件，安迪說，主要觀察指標仍落在城市完工後，努山塔拉如何實踐綠色環保理念，以及相關法規是否完備，才能評估是否達標。
他舉例：「再生能源比例、汙水和廢棄物處理程度、復育林地後是否存在生物多樣性，以及野生動物是否願意棲息。」
安迪指出，政府有永續綠色城市的願景相當美好，但新首都開發過程倉促，可能無法面面俱到，他期盼下任政府能更仔細研究和評估新首都的建設。
他說：「現在斷定新首都發展方向是否錯誤仍過早，建設應放慢速度，並好好重新評估各項計畫。這是場馬拉松，而不是短暫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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