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女子

發稿時間:2023/04/14
燃燒的女子
燃燒的女子
作者|維若妮卡.夏奈思
譯者|楊芩雯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3/04/06

  童話故事裡小紅帽、賣火柴的小女孩、睡美人、白雪公主與後母、愛麗絲若生活在二十世紀,她們的故事是否仍夢幻迷人?

  美國奇幻作家維若妮卡.夏奈思從自身猶太人移民身世歷史為出發,為近代女性創作出一則則魔幻、顫慄的黑色傳說,卻也寫實得令人椎心刺骨。她挑戰了奇幻與文學小說的界限,交出跨界也跨類型的十三篇小說,描寫身處社會邊緣的剛烈女子,如火般堅毅,風風火火開出趨近中心的路。或許你能從故事裡瞥見上述主角一閃而過的身影,但他們不再是主角,而是附著在劇情裡的幽魂碎片,冷眼看著似曾相識的一切。

內容節錄

《燃燒的女子》

〈磷光〉

  一八八八年的前七年間,布萊恩與梅的女人們三度罷工。她們沒能成功,無可否認,不過熟能生巧。

  妳正準備上街遊行,募集罷工基金,這時聽見奶奶喊妳。妳暫緩包紮化膿的臉,轉頭去找她。奶奶駝背的身軀幾乎垂直凹折,依然散發威嚴,用混濁全盲的雙眼抬頭凝視妳。

  「妳中了磷毒,acushla,我親愛的。」她說,「我想,已經有一陣子了。妳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妳聳聳肩,沒說什麼,然後想起奶奶看不見妳。當妳張嘴準備說話,她轉身拖著腳步慢慢走回原本坐的椅子。

  妳震驚之餘接話。「妳聞得到,是嗎,奶奶?」

  她揮打空氣。「什麼鬼東西都聞不到,從妳出生前就不行了。害我吃什麼軟糊味道全一樣。不過我猜現在我吃什麼都沒有值得嘗的味道。」她搖搖頭。「沒這回事,我就是曉得。知道有段時間了。」

  妳等著聽,如果話還沒完,接下來她會說什麼。她的眼皮低垂,而後在妳明白自己的舉動之前,妳的怒火脫口而出:「那我的孩子、丈夫和牛群,還有每逢週末的凱雷舞呢?我什麼時候能擁有這一切,奶奶?」

  她又倏乎撐開眼皮,擺出某種柔弱的輕舞手勢,雙手看來依舊出奇年輕。「永遠不可能,我親愛的。妳永遠不會有。」

  妳驚愕中睜大眼睛,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部分的妳一直寄望睿智、巫女般的奶奶會從袖口變出古老愛爾蘭戲法,趕走磷毒再送妳回愛爾蘭,遠離布萊恩與梅。

  「我騙了妳,我的摯愛,」她坦承。「一直以來,這麼多年的時間,我都在說謊。在妳身上我從來沒看見預兆,除了妳本應漫長的生命閃現一道綠光。」

  「為什麼?」妳質問,語帶希望幻滅後的冷漠。

  「啊,親愛的,妳不曉得妳一直是我最疼的人嗎?」

  妳毅然轉身,繼續往腐爛的下巴四周包圍巾。

  幾秒後,妳的奶奶再次開口,語音輕柔。「親愛的,別這麼苦惱。妳下巴裡的磷毒是很恐怖,沒別的話好說,可是很快就會結束,離現在沒多久了。」

  妳想像自己咳出鮮血,下巴變形、發黑、崩裂成碎片,從那幅景象中妳難以獲得安慰。

  「下場顯然更慘烈的,」奶奶說道,「是那些靈魂染上磷毒的人。他們永遠看不見天堂。」

我們會把老布萊恩吊死在酸蘋果樹上

我們會把老布萊恩吊死在酸蘋果樹上

我們會把老布萊恩吊死在酸蘋果樹上

而我們繼續前行

榮耀,榮耀,哈雷路亞……

──火柴女孩罷工的遊行歌曲,一八八八年,以〈約翰.布朗之軀〉(John Brown’s Body)的曲調吟唱,原曲於美國內戰期間廣受聯邦士兵與廢奴主義者喜愛。

  罷工數日後,妳和隔壁戶的安妮.萊恩同行前往路底垃圾場。妳在步行途中沒說什麼。挪動下巴變得太痛苦,臉部肌肉每一絲些微拉扯,都使蝕骨的痛楚倍增。疼痛從慢慢腐爛的下巴伸出有毒觸角,牢牢攀附妳的頭顱,鑽進妳的大腦。

  妳不得不習慣吃奶奶藉以維生的軟而黯淡流質食物。那讓妳省去嚼食,也可以留更多硬麵包給哥哥、姊姊和他們的小孩。由於妳經常作嘔,或面臨更糟的處境,妳根本不懷念麵包。

  有些日子妳也不想吃灰撲撲的軟糊,但奶奶不肯吃,除非妳吃。還有些日子妳真想讓那老賤貨挨餓,為矇騙妳這麼多年付出代價。

  但並竟她是妳奶奶。

  妳進室內依然裹著圍巾,連在家裡也是,免得嚇壞小孩,但他們還是躲著妳。是味道的緣故。

  當妳自己只是個小小姑娘,妳和其他孩子會在馬屍上玩耍,馬兒工作到死,被扔到街上等著腐爛。沒有一種仍在四處走動的生命應該發出那種味道。

  所以妳靜靜走向集會,即使身旁的男人和女孩開口歌唱。置身數千人的群眾之間,妳的一片沉默不可能引起注意。

  安妮拉妳的手挽上她的手臂。「妳有一副美妙歌喉,露西。」她說話時把妳拉近,近得讓妳能看見她的鼻孔舒張,表明她盡力別流露注意到那股味道的跡象。「妳記不記得我們還小,妳編了一首跳繩歌在唱拉提岡太太的疣?妳的聲音像天使,邊跳繩邊數著她的疣。」

  妳點點頭,連做那動作都痛。

  「他們必須傾聽我們,露西。一路傳到梅菲爾區和國會。搞不好一路傳回愛爾蘭,那會讓老帕奈爾感到驕傲,不是嗎?」

  安妮靠得更近。「露西,妳知道沒人嫌棄妳,對嗎?即使他們有,好吧,那妳就趕快繞過街區來跟我和我朋友待在一起。我們會照顧妳直到最後。」

  妳微微點頭,她捏妳的手一把。「也可以讓最後一刻早點到來,如果有必要的話。」

  她又往後靠,片刻過後,妳開口歌唱。

  在頭痛的雜音之外,妳幾乎聽不見自己的歌聲,可是妳看出安妮和其他女孩聽得見,妳想,這就夠了。

  回家後妳終於放鬆下來,摘掉帽子和圍巾。某個小東西跌落地板,像粒圓石頭。

  是妳的一塊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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