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黑蘭文具店

發稿時間:2023/02/24
德黑蘭文具店
德黑蘭文具店
作者|瑪里安.卡馬利
譯者|李麗珉
出版社|春天出版
出版日期|2023/02/24

  充滿理想性格的夢幻少女羅雅,身處於一九五三年動盪不安的德黑蘭,她在和善的法赫里先生經營的地方型文具店裡找到了一座文學綠洲,裡面堆滿了書本與筆,還有一瓶瓶珠寶色澤的墨水。

  後來,對於情竇初開情事一向敏銳的法赫里先生,將羅雅介紹給他的另一名客人──英俊的巴赫曼,他對於正義具有熾烈熱情,還深愛魯米的詩作──她立刻對他一見傾心。兩人愛苗滋長,而這間小小的文具店依然是他們在德黑蘭最愛的地方。

   短短幾個月之後,就在他們成婚的前夕,羅雅答應與巴赫曼在市中心廣場見面,就此改變國家未來的那場政變的後續暴動現場。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巴赫曼一直沒有現身。在接下來的幾個禮拜當中,羅雅拚命找尋他的下落,但卻徒勞無功。她帶著悲愴之心,繼續過日子──到加州念大學,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到了新英格蘭展開新生──後來,六十多年之後,一場命運意外又把她拉回到巴赫曼的身邊,讓她能夠有機會問出縈繞心頭超過半世紀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離開?又去了哪裡?你怎麼能就這麼忘了我?

內容節錄

《德黑蘭文具店》

第一章
2013
老年中心

  「我預約了要去見他。」

  她說得好像她要見的人是牙醫、心理治療師,或者咄咄逼人的冰箱銷售員,那個向她和華特保證,只要他們買下那款新型冰箱的話,他們這輩子都可以喝到冰涼的牛奶,吃到清脆的蔬菜和新鮮起司的那個銷售員。

  華特把盤子瀝乾,目光停留在廚房毛巾和印在毛巾上那隻撐著一把雨傘的黃色小雞上面。他沒有和她爭論。華特.亞契對邏輯思維的偏好,他那理性至上的能力,就是羅雅當年做出正確判斷的最好證明。她不就嫁給了一個理性,而且天哪,還善解人意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男人嗎?她最終不是沒有嫁給那個男孩,那個幾十年前她在德黑蘭一家小文具店裡認識的男孩,而把自己的一生託付給了這個出身麻省、穩如泰山的人嗎?這個華特。這個幾乎每天早餐都吃一顆全熟水煮蛋的男人,正一邊瀝乾盤子,一邊在對她說:「如果你想見他的話,那你就應該去見他。我覺得你最近看起來狀況不太好。」

  現在,羅雅.亞契幾乎已經變成了美國人,不只是因為她嫁給了美國人,更因為她住在美國已經超過了五十年。她還記得在德黑蘭那些燠熱又滿是塵土的街上度過的童年,也記得和她妹妹札里在街上玩捉迷藏的遊戲,不過,她現在的生活已經認真地落腳在了新英格蘭。

  和華特一起。

  就在一星期前,她去了一家商店—為了購買迴紋針!—而這趟購物的行程卻撬開了一切。她再度陷入了一九五三年。那個備具爭議的夏天裡,在伊朗最大城市市中心的那間大都會電影院。大廳裡有張圓形的紅色沙發,沙發上方懸吊了一只吊燈,一顆顆的水晶宛如晶瑩剔透的淚珠在閃爍,香菸的煙霧一縷縷地飄散在空氣裡。他帶著她上樓走進電影院,銀幕上出現一個個外國明星的名字。電影散場之後,他陪著她一起走在夏日的暮色裡。薰衣草般的天空裡,渲染著看似不可能的各種紫色。就在那座茉莉花綻放的樹叢裡,他曾經開口向她求婚。甚至在叫喚她的名字時還一度破音。他們曾經給彼此寫過無數的信件,計畫著他們的結合。但是,最後卻無疾而終。她的生活也因此而完全改變了。

  不用擔心。

  羅雅的母親總是說,在我們出生時,命運就已經寫在了我們的額頭上。雖然看不見、讀不到,但是,那道隱形的墨水就在那裡,而生命也將跟隨著命運而行。不管發生什麼事。

  她已經把那個男孩擠出她的腦海好幾十年了。她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有一個國家等著她去認識。也有華特。還有一個孩子要養育。那個德黑蘭男孩可能被壓到了桶子最底下,就像一條沒有用、而且已經破爛的毯子一樣,被深深地壓在了桶底,甚至在隔了一陣之後就幾乎被遺忘了。

  不過,現在,她終於可以問他,當年,他為什麼把她留在了廣場中央。

  華特努力把車子開到被雪堆覆蓋到只剩一道窄距的光滑路面。當車子猛然停住時,羅雅根本打不開車門。不知怎麼地,在這段長途駕駛中,他們竟然被鎖在了車裡。

  他繞到車子另一端打開車門,因為他是華特,因為他母親(愛麗絲:仁慈、甜美、身上總是帶著馬鈴薯沙拉的味道)在他成長過程中,總是教育他要如何對待女士。因為七十七歲的他無法理解,為什麼現在的年輕人不能像對待脆弱玻璃般地對待他們的妻子。他幫羅雅下了車,並且確認她的針織圍巾有好好地包裹住她的鼻子和嘴巴,讓她不會被冷風吹到。他們小心翼翼地穿越停車場,爬上達斯頓老年中心那棟灰色建築的階梯。

  大廳裡一股過熱的空氣迎面而來。一名將金髮盤成髮髻、年約三十的女子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她的胸前別了一張塑膠名牌,上面標示著她的名字克萊兒。在她桌子後面的一張公告欄上,張貼著各式各樣的傳單,包括「電影之夜!」、「巴伐利亞午餐!」每張傳單上都印著振奮人心的驚嘆號,即便傳單的邊角已經捲起,即便坐在輪椅上的人縮成一團地在油氈地板上努力前進、即便還有一些人不時得要推擠著別人好讓自己免於跌倒。

  「嗨!要參加我們今天的週五午餐嗎?」克萊兒大聲地和他們打招呼。

  華特張開嘴,準備回答她。

  「哈囉,他不會參加。」羅雅很快地搶先開口。「我丈夫要去丹德里恩熟食店試試他們有名的人造龍蝦捲。我是在Yelp點評網上看到的。在大冬天的時候很難找到供應龍蝦捲的餐廳,不是嗎?即便是假的龍蝦捲。」她漫無邊際地閒扯,試著不要露出自己的緊張。「點評上給了五顆星呢。」

  「那家熟食店?」櫃檯的接待員面露驚訝。

  「他們的龍蝦捲。」羅雅嘟囔地說。

  華特嘆了一口氣。他對著克萊兒舉起五根手指,示意他的妻子相信五顆星的評等。

  「喔,好吧!龍蝦!」克萊兒點點頭,把龍蝦的發音唸成了龍笑。「是得相信那些Yelp的點評!」

  「去吧。」羅雅溫和地對丈夫說道,然後踮起腳尖,在丈夫剛刮好鬍子的臉頰上吻了一下。吻在他那片散發著愛爾蘭春天肥皂味的發皺皮膚上,好讓他安心。

  「好的。」華特點點頭。「那我走了。」不過他卻動也沒動。

  她捏了捏他的手,那是她這輩子再熟悉不過的動作了。

  「別讓她遇到太多麻煩。」華特終於對櫃檯的克萊兒說,聲音裡帶著一些緊張。

  當華特走出大廳的雙開門,往結了冰的停車場走去時,一陣冷空氣吹進了大廳。

  羅雅不安地站在櫃檯的桌子前面。她突然聞到一陣濃濃的阿摩尼亞味和某種燉菜的味道。牛肉?一定是牛肉燉洋蔥。為了對抗新英格蘭的冰冷,室內調高的暖氣加重了燉菜的味道,讓大廳裡瀰漫著揮之不去的燉菜味。她無法相信自己真的會來到這裡。暖氣的嘶嘶聲和輪椅的吱吱聲縈繞在耳邊,讓她突然覺得這似乎是一個可怕的錯誤。

  「我可以幫你什麼忙嗎?」克萊兒問她。她的脖子上掛了一條十字架的金飾項鍊。她帶著一抹奇怪的表情看著羅雅,彷彿認識她一樣。

  「我和人約好了在這裡見面,」羅雅回答她。「一個受到你們協助照護的病患。」

  「啊,你是說我們的住戶。太好了。請問是哪一位?」

  「巴赫曼.阿斯蘭先生。」這幾個字彷彿活生生的煙圈一般,從羅雅口中緩緩吐出。她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說過他的全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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