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坂本龍一的音樂裡，我們都是自由的音符

頂著灰白的招牌中分髮型，搭配俐落的穿著，時不時撥弄瀏海與黑框眼鏡。不彈琴的坂本龍一讓琴鍵的黑與白延續著日常生活。出席場合總是非黑即白，演奏時卻是充滿能量與色彩。擁有傳奇般的音樂經歷，坂本龍一是少數日本發跡，同時橫跨西洋樂壇的「日本新音樂教父」。90年代初期和細野晴臣、高橋幸宏共組了被譽為電子合成樂先驅的樂團「Yellow Magic Orchestra (YMO)」。高橋幸宏給了樂團學歷最高的坂本龍一「教授」的封號，和細野晴臣三人共同聯手敲開了實驗搖滾的大門。

樂團散開後，坂本龍一轉投入電影配樂的製作，以電影《末代皇帝》獲得奧斯卡最佳電影配樂的殊榮，金球獎、葛萊美獎和日本東京影展武士獎的得獎名單，都曾寫上他的名字。坂本龍一亦是電影演員、監製，甚至也積極參與社會議題。因為「把握生命的每個當下」，坂本龍一嘗試為世界留下美好的記憶，就像他後期的創作，結合鋼琴、吉他、合成器譜出連綿的篇章，打造出「當下即是永恆的」音樂感動。

1978年，音樂家細野晴臣（左起）找來坂本龍一、高橋幸宏共組樂團Yellow Magic Orchestra（簡稱YMO）以電子合成器與搖滾元素的結合，敲開實驗搖滾的大門。

時間回到1952年，東京中野出生的坂本龍一，生活在音樂與藝術素養豐厚的富裕家庭，他說，「3歲就跟著彈琴的自己，其實也曾為了練琴而逃避。」直到遇上嚴師，以及接觸了古典樂唱片，讓他在12歲重新愛上貝多芬，中學時甚至一度想像自己就是德布西的化身。坂本龍一說，「我曾走在巴黎街頭，幻想與古典音樂家看著同一片天空。」而如今鋼琴不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形容「更像是自己身體延長般的存在。」能在人生中找到熱愛某項事物的能力，或許是最幸福的事。他在紀錄片《坂本龍一：終章》曾提到，在得知罹患咽喉癌後，更堅定自己想做的音樂是，「一百年後，人們還會想聽的音樂。」

坂本龍一說，「我是個熱愛電影的人，從商業大片到藝術電影都很愛。」憑藉對電影的迷戀，讓他得以身兼演員及配樂雙重角色，參與日本導演大島渚1983年的作品《俘虜》。為了掩蓋自己與巨星大衛鮑伊對戲時尷尬的演技，創作出家喻戶曉的曲子〈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回頭看當時創作，他形容自己只是抱持著想讓音樂被聽見的想法，「現在思考的，則是如何讓觀眾在映後僅聽一小段旋律就能想起某部電影。」，30多年浸淫在配樂製作的坂本龍一形容，配樂的角色是輔助電影，透過聲音讓畫面說話，就像是香水的餘韻，讓記憶更持久。

完成一部電影配樂通常需要製作20首至80首不等的曲子。創作時總喜歡跟著感覺走的坂本龍一說，「一般來說我是看到影像後，才會決定要不要接這部電影的配樂。」前年他為在臺灣拍攝的《亡命之徒》製作配樂，憑藉著片中場景，用音符譜出對臺灣的感受，「我喜歡隨著感覺走，一邊看著電影一邊彈琴，讓影像內化到身體，再透過指尖譜出音樂。」在創作期間，腦中常閃過各種畫面，「突如其來的靈感往往是最好的。」

電影《亡命之途》全程在臺灣拍攝，導演半野喜弘帶入東部美景，邀請日本男星豐川悅司、妻夫木聰同臺飆戲。坂本龍一更以早期音樂風格為此片量身打造主題音樂。（圖片來源/威視電影提供）

如果電影影像是帶領觀眾看見地方模樣，那配樂就是聽見當地的心跳。坂本龍一說，「為了研究電影《小活佛》，深入了尼泊爾的佛教歷史；《末代皇帝》配樂時用了4位中國樂手才完成；之前與韓國電影《南漢山城》合作，根據地方特色音樂而製作的配樂，卻意外被退貨。」每次編曲，坂本龍一試著在樂曲中加入意識和觀點，讓音樂說話。企圖使電影更有層次，讓音樂更有生命力。

坂本龍一2014年罹患咽喉癌，痊癒後也推出全新專輯《async》，並在紐約舉辦小型音樂會，紀錄電影《坂本龍一：async紐約現場》則完整收錄了全球僅有200人在紐約親臨目睹的「async」微型音樂會。（圖片來源/佳映娛樂）

坂本龍一提及，「自己的音樂鮮少出現語言。」避免因語言表達出直接明確的意涵，他說音樂最迷人之處，「就是在作曲時無論我多麼想著『我愛你』的信念來譜曲，實際聽到的時候不一定會同感，甚至是得到其他的答案。」一旦電影畫面中已達到某種「視覺上的音樂」時，坂本龍一的配樂就選擇傳達畫面上沒有的東西。因此在不同時期、不同心境，樂迷們再次聽見坂本龍一的作品，都能感受「我愛你」的隱藏訊息，形體多變且色彩繽紛，聽是心碎或雀躍，皆是坂本龍一用音樂與聽者進行的交流，或許，這也是他的粉絲之所以毫無性別、年齡、國籍限制的理由之一。

坂本龍一在2009年出版了自傳《音樂使人自由》，許多人關注他在音樂成就上的豐功偉業，有人說他帶領本土走向世界；有人歌頌他是音樂的先驅。他卻說自己對過去做過什麼事情完全不在意，「因為我最感興趣的是『未來』。」而經歷過各種風風雨雨，坂本龍一始終用音樂領著人們，變身成自由的音符，在無邊無際想想世界中，譜出屬於當下的樂章。

本文出自《秋刀魚》第24期主題〈印刷先決　設計師的實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