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長城共生一代 中國新世代的熱情與幻滅
相比於他們的父母輩,這代年輕人生活在「高投資低報酬」時代下,看似生活不錯,卻越來越感到「有苦說不出」。
文/張淑伶 (中央社駐上海記者)
在一個人口14億的大國,15到25歲的Z世代青年也是龐大的數量。他們生活在發展差異極大的中國各城鄉,不同的教育程度、不同的成長背景,註定了他們不會只有一種形象。
不過,有幾個詞語也許可以作為當代中國青年的關鍵字:小粉紅、網路審查、高房價、好工作難找、經濟成長下滑。簡言之,相比於他們的父母輩,這代年輕人生活在「高投資低報酬」時代下,看似生活不錯,卻越來越感到「有苦說不出」。
這也是為什麼今年5月4日中國青年節這天,在年輕人聚集的網路流行文化聚集地B站(bilibili,嗶哩嗶哩彈幕網),播放出一段名為《後浪》的影片後,引發了兩極的看法。
自嘲小鎮做題家 映照當代青年的失落
在這部長約四分鐘的短片中,現身演講的是中國實力派演員何冰,52歲的他以「前浪」的身分勉勵年輕人,「那些口口聲聲,一代不如一代的人,應該看著你們」,指年輕人享用著科技、文化等現代文明的繁榮。
何冰說,「你們擁有了我們曾經夢寐以求的權利—選擇的權利」,並向年輕人的專業和自信致敬,「因為你們,這個世界會更喜歡中國,因為一個國家最好看的風景,就是這個國家的年輕人」。
這部慷慨激昂的短片迅速得到轉發,在官媒引用下更是能見度大增,有網友表示看了熱血沸騰,也有不少人自嘲:面對生活壓力和政治制度,哪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就在影片發布的同一個月,大陸社群平台豆瓣出現了名為「985廢物引進計劃」的討論小組,這可能更接近中國青年的真實現況。
所謂985、211,是中國重點大學的代稱。一些從農村、小鎮奮鬥考上全國重點大學的大學生或畢業生們,畢業後卻自稱「985廢物」或「小鎮做題家」,意思是很會考試(做題)、考進好學校、卻進了不好找工作的科系,畢業後還要面對親友質疑的眼光:讀那麼好的學校,但賺不了什麼錢。
中國的《三聯生活週刊》9月中旬報導了這個熱門話題,呈現當代青年的失落感。
這篇報導說,即使是在尚未進入社會前的大學階段,許多人也沒能好好享受學生生涯,他們被校園裡的各種「積點」制度統治著,因為這些可能影響將來就業,生活變得很沒有成就感。「他們在功利的、理性的、標準化衡量、選拔的模式裡長大,應對真實、複雜又充滿變化的成年人世界時,缺少堅韌的素質和敏捷的生存技能。」
昔日的留守兒童 缺乏愛的成長經驗
中國的城鄉發展差距,加劇了鄉鎮青年的無奈。28歲的小李來自河南省會鄭州市,這已經不算小鄉鎮了,但她告訴《全球中央》記者,自己童年很辛苦,大學時來到上海,才明白童年時與上海同學們的生活水準差距至少有15年。鄉鎮青年必須更努力奮鬥才能考上大城市的好學校,但畢業後留在上海的生活成本高、小李所擔任的編輯工作薪水較低,這些讓她並不滿意。
作家、大學教師黃燈還提到了,曾是農村裡留守兒童的青年,成長過程中父母去城市打工、很少在身邊,童年除了貧困還缺乏愛,這些經驗正影響著他們,有些大學生就說,自己「做事永遠小心謹慎,除了自己,誰都不敢依靠和信賴」。
如果我們把Z世代的跨度再拉大一點,可以更完整地看見一些事件的影響。
更嚴苛的言論審查 有苦難言的悶世代
1989年出生的江蘇女生小穎說,2009年新疆「七五事件」時,當局曾經斷網停電;隔年3月谷歌(Google)因不願內容審查退出中國市場。她認為當時念高中的人(15歲以上)是一個分水嶺,也就是說,1994年之前出生的中國人,享受過相對寬鬆的言論環境,知道「自由的滋味」;1994年之後出生的人,則對網路管制較覺得理所當然。
現在25歲的中國青年上小學前,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2001年),成長過程中普遍來說享受到全球化帶來的經濟紅利;中學時目睹了北京奧運(2008年)和上海世界博覽會(2010年)的盛況;上大學時,「中國夢」開始成為熟悉的名詞,官方還提出雄才大略的「一帶一路」建設。可以說,這屆中國年輕人有著前所未有的自信。
但是,他們也經歷了較前一個世代更嚴苛的言論環境,即使有些人會為官方辯護,卻也必須承認整個社會因審查制度更「悶」;此外,中國高等教育的錄取率在2019年已經達到81.13%,大學大專數量擴張,學歷相對貶值;更讓人挫折的是,大城市房價在10年內漲了兩、三倍,用他們的薪水可能一輩子都買不起房。他們大學畢業了,中國的經濟成長率不斷下滑,整個國家都在尋找新的成長動能,此時卻面臨中美建交後兩國關係最差,貿易戰衝擊就業,也影響了他們接下來留學進修的規劃。
因為國家民族強大而擁有的自豪感,其實很難彌補中國青年個人生涯發展的種種挫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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