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愛的國家

發稿時間:2023/12/29
我深愛的國家:俄國女孩的真實告白
我深愛的國家:俄國女孩的真實告白
作者|伊蓮娜.科斯秋琴科(Elena Kostyuchenko)
譯者|胡宗香
出版社|衛城出版
出版日期|2023/12/27

從有記憶以來,伊蓮娜就愛著自己土生土長的俄羅斯。但她的愛與官方倡導的不同,不是普丁與俄國政府所帶來的死亡、噤聲與謊言,而是看見所愛之物最真實的模樣。愛一個國家,就得把光照進國家最黑暗的角落。

過去十七年來,伊蓮娜見證了普丁統治下的俄羅斯,如何一步步走向極權法西斯。她記錄下原住民、少數民族、同性戀、性工作者、精神病患,以及新聞記者與政治工作者等群體,如何一個個被消失。她也刻劃了國家對外不斷發動的屠殺或戰爭,從車臣、喬治亞、哈薩克、克里米亞到烏克蘭。

這是一份俄國社會如何從根本上崩壞的真實紀錄,也是伊蓮娜從小到大的人生心路。透過樸實而犀利的文字,她寫下俄羅斯人的愛與恨,挫折與憤怒,夢想與希望。最重要的是,她還寫下這些自認無辜的老百姓,這些過著平凡過活的普通人,這些伊蓮娜日常相處過的鄰人,如何都成了暴政的幫兇,迫使全世界生活在恐懼裡。

內容節錄

《我深愛的國家:俄國女孩的真實告白》

黑暗無心

  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她是我在《新報》編輯辦公室見到的第一個人。高挑、神采煥發而有一頭銀白色頭髮的她沿著走廊飛奔而來,我沒認出她是誰,只是對她的美麗印象深刻。她出生於紐約,父母都是外交人員,但她從小在莫斯科長大。她讀大學時就結婚,生下一兒一女,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就是位全職母親。一九九九年開始在《新報》工作時她四十一歲,第二次車臣戰爭剛剛開打。此後七年她經常前往車臣,寫出一篇又一篇報導—車臣人的屍體,俄羅斯軍人的屍體,虐待,強暴,謀殺,種族清洗,葬禮,掘出屍首,集體處決,逮捕。每一期都有一篇她的報導,經常不只一篇。她從不因為記者身分就拒絕幫助當地人。正好相反。在轟炸之下滿目瘡痍的車臣首府格羅茲尼,她從遭人遺忘的養老院救出九十一名長者。她在車臣收集陣亡軍人遺物,帶回來還給他們的家屬。恐怖分子占領莫斯科劇院時,她參與談判,帶水給人質喝。她為了參與跟恐怖分子的談判而飛往貝斯蘭,卻在半途遭人下毒。她在辦公室的時候你一定看得出來,因為門外總有人安安靜靜地排著隊。

  二○○六年十月七日,安娜預定要交一篇稿子,文中指控車臣共和國領導者卡狄羅夫虐待異己。她帶著採買的生鮮返家時,在住處公寓的電梯內遭槍擊。一共六發子彈:一顆沒射中,兩顆射中心臟,一顆在胸腔,一顆在髖部,一顆在頭部。

  那篇文章始終未曾刊登—存放檔案的磁碟遭調查人員沒收。行兇者後來落網,是車臣的馬穆多夫兄弟,在俄羅斯內政部與聯邦安全局的同夥協助下痛下殺手。他們受到審判,但下令殺害安娜的人則從未落網。如今搜查也早已停止了。

  安娜斯塔西雅加入《新報》,是為了講述來自俄羅斯街頭的故事,包括光頭黨、安提法(即反法西斯主義)及非正式的示威抗爭。她因報導俄羅斯的新納粹運動而遭到威脅。她參與支持移工的示威並反對警察暴力。她前往環境運動者的營地。她突破路障,拍到斯麥納工廠舊宿舍的住戶被趕出去的畫面,為此遭到逮補,攝影機被警察沒收,在牢裡關了二十四小時。

  二○○九年一月十九日,斯坦尼斯拉夫召開記者會,公開俄羅斯陸軍上校布達諾夫在車臣犯下的罪行。安娜斯塔西雅也來到記者會,打算採訪他。之後,他們一起走在普里奇斯登卡街時遭到槍擊,兩人皆頭部中槍。斯坦尼斯拉夫當場死亡,安娜斯塔西雅於幾小時後在醫院辭世。斯坦尼斯拉夫死時三十四歲,安娜斯塔西雅二十五。行兇者是新納粹分子提赫諾夫,幫凶是新納粹分子卡瑟斯和戈里亞切夫。他們鋃鐺入獄。

  遇害前三個月,斯坦尼斯拉夫在一場示威發言時曾說,「我累了。我厭倦看到朋友的名字出現在警方工作紀錄單上。這感覺不像在做一份工作,而是在求生存。我們需要保護,不受納粹、黑幫及經常包庇他們的執法單位所害。我們心知肚明,沒人會對我們伸出援手。我們只有彼此。沒有上帝,沒有沙皇,也沒有法律—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別人。」

  娜塔莉亞.埃斯特米洛娃。她有著亮紅色鮑伯頭,大大的綠眼睛,父親是車臣人,母親是俄羅斯人。曾是歷史老師的她喜歡打扮,也是位單親媽媽。第二次車臣戰爭爆發後她成為人權倡議者,加入「紀念」人權中心,開始調查謀殺、虐待和綁架案件。她協助安娜在車臣工作,安娜遇害後開始自己撰寫報導。我們用筆名刊登她的文章。我們為她感到擔憂。

  二○○九年七月,在阿欽楚博爾佐伊村,車臣警察毆打一位農人後將他當眾處決,只因聽說他送了一頭公羊給叛亂者。這位農人的兒子被警察綁架後也消失了。娜塔莉亞針對這起謀殺進行調查,確認了行兇者的名字。我們總編輯和她的社運夥伴都堅持她必須撤離車臣。她同意了,但想要先與執法單位官員會面,將警方與運動人士手上各自持有的失蹤人口資料庫整合起來。二○○九年七月十五日早上八點半,她出門後旋即消失。她同事找到的目擊證人指出,娜塔莉亞被推進一輛白色車輛—她還想辦法喊叫出聲,讓人知道她被綁架。

  八個小時後,她的屍體在印古什村落加錫尤特的公路邊被人發現。她頭部與胸口都有槍傷,鼻子被打斷,手臂上滿是瘀青和膠帶痕跡。黑色蒼蠅大量盤旋在她的屍體上方。她死不瞑目。

  殺害她的兇手始終沒找到。這成為一宗懸案。

  伊果、尤里、安娜、斯坦尼斯拉夫、安娜斯塔西雅和娜塔莉亞的照片,掛在我們舉行編輯和選題會議的桌子上方。每次有一張新的照片放上去,我們就試著把它與其他照片掛開一點,讓牆上不留多餘空間。當你無法保護自己和同伴時,自然會變得迷信起來。話雖如此,每次發生新的謀殺案,那些黑白肖像就會彼此靠得更近一些,而牆上總有空間再掛一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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