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太多 阿富汗女性平權路迢迢
多數阿富汗女性對自己的命運幾乎沒有個人選擇權,古老不變的傳統、出生的村莊、父母的教育和文化程度,這些都左右了她們的人生,連想生幾個小孩也不能從自己的願。
文/張淑伶 (中央社編輯)
「照片裡這個漂亮的女孩叫做若彬(譯名),只有19歲,是(阿富汗)村子裡的小老師。蘇聯占領阿富汗時期,她們全家逃到巴基斯坦,她反而因此能接受教育⋯⋯」身旁這位熱切向我介紹阿富汗女性故事的,是美國前駐阿富汗大使艾江山(Karl W. Eikenberry)的夫人侯景苑。
若彬的臉龐標緻,雙眼直視著鏡頭,但她身旁坐著的好幾位頭上裹著緊緊頭巾的婦女學生,卻全都低下頭來。怎麼會這樣?「沒有自信啊!沒受教育就沒有自信。」
2009年4月之前,艾江山當時是美國駐北約的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侯景苑和夫婿在比利時布魯塞爾過著安穩舒適的日子;一通白宮來的電話,讓他們轉赴相較之下貧瘠且危險許多的阿富汗就任。此後到2011年7月間,侯景苑除了是美國駐阿富汗大使夫人,還負責美國國際開發總署(USAID)駐阿富汗聯絡處的工作,而當地女性的處境是她特別關注的面向。
在阿富汗工作和生活了兩年多以後,侯景苑喜歡用「愚公移山」來比喻美國軍人和文職人員在阿富汗做的工作。「愚公移山」是個見仁見智的論點,也許有人認為這山不該移動,也許這山不太可能移動,但她說,政策辯論的事留給媒體和政治人物去評說,他們的工作就是努力地挑擔子、搬石頭。
阿富汗女性 命運大多天注定
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不一樣,一個又一個事件,塑造了未來的道路。好比侯景苑,生長於台灣的她,高中畢業後赴美,曾任明尼蘇達州亞洲貿易代表,後來認識中文流利的艾江山,結為連理後有機會體驗不同國家的生活。又好比照片裡若彬和其他村婦的對比,只是,多數阿富汗女性對自己的命運幾乎沒有個人選擇權,古老不變的傳統、出生的村莊、父母的教育和文化程度,這些左右了她們的人生,連想生幾個小孩也不能從自己的願。
許多人對阿富汗女性的印象,是她們總穿著遮蔽全身、不見五官、如鬼魅般的罩袍(burqa)。罩袍在阿富汗已有數百年歷史,用意之一是保護女性,不讓男人因見了女色而心生歹念。在游牧民族的社會裡,女性往往被視為「財物」,可以買賣甚至擄掠,所以罩袍的防身功用特別重要。今日,阿富汗女性已不被硬性規定要穿戴罩袍,但女性被視為財物的觀念仍很普遍。
85%女性生活在封閉山村
阿富汗的大城市裡有高級百貨公司,裡頭不乏時髦衣物以及高檔的歐美中東進口貨,只要有錢,這些都可以享用;但鄉下地方卻貧困封閉得可憐,侯景苑說,「城鄉之間的生活水平和處理事情的心態,可以差距幾個century(世紀)。」
根據侯景苑的觀察和研究,現在的阿富汗女性,大概可分三類。頂層不到1%的女性,大約分布在全國五大城裡,她們思想和行動較自由,可能會說外語、會用電腦、甚至有駕照(阿富汗約有280名女性擁有駕照),就如同任何國家裡經濟狀況不錯的人民,她們也出國旅行,或在海外置產。
處境中等的女性約占14%,她們住得離城市近,較能受益於政府或國際組織建置的設施,可能有工作、識字,也可能不需丈夫許可就能上街購物。
然而,與大部分國家裡占多數的是中產階級或經濟情況中等的人不同,在阿富汗,屬於貧困、封閉、識字率低的女性卻高達85%(阿富汗人的平均識字率約30%,女性約15%,而鄉下女性只有5%)。她們通常生活在人口眾多的家族裡,遵守古老而嚴格的傳統,可能年紀很小就結婚,生養眾多子女,沒有男人的准許不能出門。
侯景苑說,這些85%的人口住在交通不發達的山谷間,許多村民彼此是親戚,家族的資源匯集,勢力很大,個人的名聲和作為也與家族息息相關。一個女人如果做了什麼被認為有辱家風的事,往往會被嚴懲。艾沙(Bibi Aisha),這名登上《時代》雜誌封面的阿富汗女性,就是因為婚後受不了凌虐離家出走,被捕後丈夫將她送上村裡長老自組的法庭,而慘遭割下耳朵和鼻子之刑。在《時代》雜誌披露報導之前,侯景苑曾去收容所探望過艾莎,她的悲慘故事是開啟侯景苑關心阿富汗女性處境的關鍵之一。
毒品氾濫 女性易成受害者
侯景苑口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當地女性故事,還包括才14歲就吸毒多年的少女(阿富汗生產全球95%的大麻,因大麻取得容易,當地人生產、止痛常使用鴉片,毒品氾濫情況普遍);差點被以「抵債」方式嫁人的女孩(通常因抵債結婚,女性易被虐待);以及若男人不帶她去看病,就只有死路一條的重病婦女(沒有車、不會開車,加上傳統上認為「男醫師不能看女病人」,這些都是婦女就醫的障礙)。
我好奇以侯景苑的身分,出入都有隨扈,她能否真正看到阿富汗平民百姓的生活?侯景苑說,艾江山經常下鄉, 到阿富汗的34個省去接觸平民百姓,她很幸運也可以常搭乘直升機,隨夫、隨軍深入山谷鄉間;她又因緣際會,認識嫁給阿富汗人的美國婦女朋友,藉此聽聞了不少阿富汗女性的第一手故事。但她很坦白地說,「如果以十分來看,一般人對阿富汗的了解可能是一,我也只能到四。」
大使夫人的身分也讓侯景苑能做更多的事。她和當地非政府組織合作,把自己在大使館的書房改裝成一個小店,專賣阿富汗婦女手工藝品如圍巾等,讓前來參訪的外籍賓客可以用消費來做公益,不過,接任艾江山的大使夫人沒有隨行,後繼無人,小店只好關門大吉了。
社會問題像剝洋蔥 一層完了還有一層
美國自2 0 01年派軍進入阿富汗,理由是要打擊塔利班、打擊恐怖主義、重建阿富汗,如今十年過去了,不僅美軍爭取當地民心不易,這場花錢又折兵的戰爭也令美國人不耐。
侯景苑認為,阿富汗面臨的挑戰很多。過去30年的戰亂,造成當地人才斷層;阿富汗人種族和教派觀念超過國家觀念,加上地形崎嶇,致使政策推行不易;阿富汗政府貪污舞弊盛行,更是讓這個國家走上正軌的一大絆腳石。此外還有宗教、文化差異等因素,外國人要想「由上而下」推動阿富汗社會轉變,非常不容易;長久之計,還是要回歸教育,譬如廣設圖書館、推行技能訓練等。
曾有人告訴將結婚的阿富汗女孩:「你的婚姻要自己決定阿!」女孩卻回:「我誰也不認識,怎麼知道該嫁給誰?」連最基本的鄰里、學校的社交環境都沒有,遑論婚姻自主?侯景苑用這例子說明,阿富汗女性的問題,一如這個國家其他的問題一樣,複雜而不易解決,像剝洋蔥般,一層完了還有一層。
阿富汗女性處境要改善雖非易事,但也不是不可能。近代史上的阿富汗,儘管烽火連綿,但並不總是如大家印象中那樣封閉保守。1960和1970年代,薩哈爾國王(King Zahir)在位時期就主張伊斯蘭非常尊重女性,女人受教育和工作機會平等,也可唱歌跳舞穿迷你裙;可見領導人的政策、制度仍有莫大影響力。國會女議員庫菲(Fawzia Koofi)已表示要挑戰2014年的總統大位,儘管勝算不大,卻代表當地女性的聲音會越來越受重視。愚公移山,也是從一顆一顆石頭搬起的。【更多精彩內容請見《全球中央》5月號;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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