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在現場／那不經意聽見的樂音

安排好的音樂固然美麗，偶然出現不經意的樂音卻更讓人印象深刻，像是公共鋼琴

文：趙靜瑜

跑線多年，十之八九總在音樂殿堂內打轉。有時是工作需要，有時是獵奇嘗鮮，柏林愛樂廳內葡萄園式音響，粒粒分明；如黃金般壯闊雄偉的維也納歌劇院，代表了音樂之都的燦爛輝煌；紐約卡內基音樂廳的優雅細緻，那是音樂家爭相踏上的舞台。

廳內的音樂會總有一定情調，音樂家如果不是熟知的，也一定挺有專精；如果在國內，來的樂迷肯定有幾張熟面孔，在中場休息時點頭寒暄社交。廳內如往常般入座，燈暗幕啟，靜心聆賞，不意外地，那些天籟之音偶會像支箭直穿心中暗處，或突然喉頭會哽咽了一下，或淚水突然迷濛雙眼。放空回神之時，音樂會已經結束，心緒若更激越則起立鼓掌，大呼安可，然後帶著滿足的微笑離場。

這些安排好的音樂固然美麗，但有時那偶然出現不經意的樂音，更讓人印象深刻，就像公共鋼琴帶來的音樂偶遇。

華沙蕭邦國際機場公共鋼琴琴音 舒緩旅人緊張情緒

波蘭華沙在以音樂家蕭邦為名的國際機場離境大廳，設立了「蕭邦音樂現場（CHOPIN Music Spot）」的立牌，旁邊則放置了一台史坦威鋼琴家族之一的波士頓鋼琴，希望讓旅客出發離境之前可以演奏這架公共鋼琴放鬆一下。在這裡，人們可以聽音樂，也可以為他人表演。

旁邊圍繞一圈旅客，行李先擺在地上，琴音當然不比音樂廳內的晶瑩剔透，但旅人如我則因音樂神情輕鬆了起來，演罷拍手鼓勵好不吝嗇，而我只駐足聆聽了幾分鐘，還來不及拍下演奏的畫面，但看到機場沒有放賓士或是特斯拉等名車展售而放了一台鋼琴感到欣喜，一查之下，原來華沙蕭邦國際機場也是蕭邦國際鋼琴大賽（International Chopin Piano Competition）的合作夥伴。

「蕭邦音樂現場」對機場來說，是一個鮮明的印記，蕭邦的音樂在世界各地廣為人知，作為蕭邦的祖國，以蕭邦為名的機場，他們認為這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聯繫，希望也透過琴音，讓機場與旅客距離不再遙遠。

2017年在波蘭採訪，大包小包好辦好登機手續正準備離境時，就是看見了「蕭邦音樂現場」立牌，那一霎那，真像是華沙這座城市用音樂伸出雙手發出的貼心叮嚀，提醒著我不可以忘記蕭邦，忘記華沙。

12台公共鋼琴 型塑里茲音樂之城風貌

公共鋼琴也可以是一座城市的識別系統，就像以國際鋼琴大賽聞名的英國里茲（Leeds），這座城市從過去是羊毛、紡織物產集散中心演變至今成為音樂重鎮，里茲也以「Piano+」這個富有想像力的城市升級計畫，讓鋼琴音樂深植社區與年輕族群，也讓整座城市充滿鋼琴美麗琴音。

因為里茲國際鋼琴大賽（Leeds International Piano Competition），才認識了這座小城。里茲國際鋼琴大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音樂大賽之一，自1963年舉辦第一屆比賽以來至今，持續吸引世界上最優秀的年輕鋼琴家前來一戰，比賽獲獎得主不但有獎金，更重要的還有未來音樂會的安排以及經紀人等相關協助。

2018年起在里茲國際鋼琴大賽舉辦期間，大賽主辦單位在里茲車站、里茲玉米交易所、里茲大學和中央廣場等12處放置了公共鋼琴，讓經過人的都可以去演出。至今比賽落幕，鋼琴依舊還放在這些場地。

英國第二大鐵路運營商北方運輸（Northern）後來還在里茲車站擺設了新的鋼琴，因為之前的鋼琴被破壞，讓許多旅客不捨，於是北方運輸上臉書尋求替代鋼琴，最後由鋼琴商貝斯布羅德．皮亞諾斯（Besbrode Pianos）慨然捐贈一台翻新的學校用鋼琴，他們希望這鋼琴可以繼續發揮功能，讓更多正在嶄露頭角的年輕鋼琴家來這裡演奏，也為其他人帶來樂趣。

第二度造訪里茲，就在晚餐過後走出餐廳，看見一個小女孩正在公共鋼琴前演奏，父親則在後面陪伴，那個不經意聽見的樂音根本不知道是甚麼，但看見的畫面對我來說非常溫馨美好，對這些鋼琴總是默默但持續帶給一座城市更大的創造力與藝術力，感到無比喜悅。

公共鋼琴 衛武營裡的音樂指南針

除此之外，公共鋼琴也可以是場音樂家與非音樂家的集體創作，好比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的公共鋼琴。衛武營的公共鋼琴位於場館的榕樹廣場，這架鋼琴在衛武營籌備期就已經購入，沒想到從籌備到蓋好超過15年，原本已經準備退役，但因仍可正常使用，經過營運團隊討論，決定放在榕樹廣場，讓更多人分享使用。

不少來衛武營演出的音樂家如鋼琴大師烏果斯基、鹿特丹愛樂管絃樂團首席指揮拉哈夫．沙尼都來一彈；雙鋼琴小鮮肉演奏家盧卡斯及亞瑟．尤森還在公共鋼琴前演奏快閃，讓許多圍觀民眾聽得過癮。

也因為有了這架鋼琴，時不時會有音樂好手或素人在此尬琴藝，吸引民眾駐足聆聽，前不久一位素人阿伯演奏「再會康橋」、「女人花」等影片被上傳社群媒體，精湛琴藝讓許多網友驚嘆，果然高手在民間。

由於園區佔地廣大，公共鋼琴也成了我這種外來人的指南針。有時候去看表演匆匆從捷運站走出，一個不小心方向搞混，幾乎可以讓我走到鐵腿，但彷彿旅美作曲家譚盾應波士頓交響樂團與大提琴家馬友友委約創作的《地圖》，講的是譚盾家鄉小調，但聽音尋路，我也從琴音傳來的方位，找到了我該去的廳院。

電影「阿甘正傳」裡面說：「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會吃到甚麼口味。」但我也要說，人生就像廳內與廳外的音樂，循序安排好的固然不可錯過，但有時那偶然出現不經意的樂音，或許更讓人印象深刻。下次經過公共鋼琴，不妨停留一下，感受公共鋼琴帶來的意外驚喜。

（本文出自中央社文化+雙週報第50期「海洋教我們的事」，12/23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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