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有兩刃 中國在中梵協議展現彈性

（中央社記者黃雅詩梵蒂岡特稿）中梵9月22日簽署主教任命協議後3個月，近日出現第一樁人事布局，教宗親自要求兩位中國地下主教郭希錦、莊建堅以大局為重，讓位給剛獲教宗赦免的官派愛國主教。

此安排對地下教會士氣無疑是一大打擊，因為中梵協議後，中國政府加劇壓迫地下教會，除了拘捕多位地下神父，監控地下教友聚會，更大量毀壞十字架、教堂、聖地，教廷不但未聲援，還對中共進一步妥協，讓許多教友難以諒解。

中國政府則視此事為斬獲，中國官媒過去很少報導地下教會消息，這次環球時報多日連續報導，認為這代表地下教會將走入歷史。

不過，正如劍有兩刃，儘管這個人事布局貌似有利愛國教會，對教會來說卻不違反程序正義，因為是教宗拍板決定的，由教宗特使見證執行，正好坐實了中梵協議後，「中國宗教與外國宗教不相隸屬」、「外國勢力不得干涉中國內政」的鐵律早已打破，教宗確實對中國主教有最後任命權，是中國天主教會的領袖。

這個發展是對中國近來嚴控宗教的一股逆襲。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去年10月在19大提出「堅持宗教中國化」方向，今年2月實施更嚴格的「宗教事務條例」，並將宗教局併入統戰部，由黨機器直接掌控。

中共接著在各地展開雷厲風行的嚴控宗教執法。基督教家庭教會遭大幅掃蕩，12月9日知名的「秋雨教會」牧師王怡和上百信徒被抓，另根據路透與衛星圖像組織的合作調查，去年4月到今年8月之間，中共對新疆維吾爾人設置的「再教育營」擴大了3倍，39座營地的面積相當140個足球場大小。

在中共一片宗教壓制中，突兀的例外是與梵蒂岡破冰。中梵9月打破長久談判僵局，簽署主教任命臨時協議，雖然中國官方當下只公布不到百字聲明，截然不提具體內容，不過教宗方濟各數日後親口承認，他對中國主教將有最後任命權。

對於高舉無神論的中國共產黨專政國家，加上數千年來皇權等於神權的「朕即天子」文化背景，橫看豎看都是相當破天荒的事。

尤其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36條明文規定，宗教團體和宗教勢力不受外國勢力的支配。即便中國主教人選仍是由中國官方提名、審核，光是最後教宗擁有否決權這點，就絕對打破了「不受外國勢力支配」的鐵律。

因此中梵協議簽署後，中國社群網路出現了不少調侃留言，包括有中國網友打趣，原來現在中共統治變成了「黨權神授」，這髮夾彎轉得太大了令人跟不上。

通常中國政府對外國領袖或外媒的涉中言論，舉凡有侵門踏戶之嫌者，中國必會立刻端出口頭禪反擊，要求外國「勿對中國主權和內政說三道四」。

但中梵協議之後，華爾街日報與多家國際重量級媒體，以及在中國任教的義籍中梵專家郗士，都曾撰文指中國政府首度承認教宗是中國天主教會領袖，中國從未出面反駁，也形同默認了中共政權的宗教政策不是鐵板一塊，允許彈性空間存在。

中共為何獨獨向羅馬天主教開了這個後門？戰略目標明顯是「以夷制夷」，想藉著與教廷和解的戲碼，迫誘地下神父加入官方控制的愛國教會。

但從成效看來，算盤打得不太如意。正如二世紀羅馬帝國時期知名主教特土良所說，殉道者的血是教會的種子，政府愈打壓地下教會，信徒為真理受苦的心志就愈強烈，地下教會在國際輿論也得到更多同情。

根據天亞社、亞洲新聞等媒體報導，多數「被旅遊」、被迫接受再教育的地下神父，仍不願加入愛國教會。

中國政府總算等到一個指標性案例，閩東地下主教郭希錦讓位給曾被絕罰的愛國主教詹思祿，便十分高調地在釣魚台國賓館舉行儀式，見獵心喜、昭告天下的意味濃厚。

但這項人事得以兌現，前提還是教宗下了命令。原本就效忠羅馬教廷的郭希錦，只是服從教義，對教宗展現了「絕對順服」，不是向中共政權屈膝。而詹思祿雖隸屬官方的愛國教會，既然在中梵協議時已獲教宗赦免，現在教宗任命他並沒有違反教會法規。

換言之，教廷在此人事案違反的不是大原則，爭議是個案上的「所用非人」，這在教會也不算新鮮事，近日連多個樞機主教都身陷性侵醜聞。

相反地，在個案占了上風的中國，對於「宗教中國化」的大原則，卻變得難以自圓其說。

中國國務院今年4月發表的宗教政策白皮書中，還點名提到，因為天主教長期被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控制利用，有著被稱為洋教的屈辱歷史，因此中國堅持宗教獨立自主自辦原則。

10月中國就打破往例，首度派遣兩個主教到梵蒂岡參加世界主教會議，在會中強調願與教廷合一，頗有向普世教會輸誠的意味。

另外中共9月初才公布「互聯網宗教信息服務管理辦法」草案，擬立法限制境外組織、個人不得在中國從事網路宗教資訊服務。12月6日梵蒂岡新聞網即宣布開通微信公眾號，將每日發布教宗動態及從福音視角解讀的全球大事。根據2018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中國網民有近8億，其中微信使用率達87.3%。

種種矛盾顯示，中共檯面上的宗教政策雖宛如退回文革，高舉基本教義，在對梵互動展現出的彈性，卻已有鄧小平時期「專勝於紅」的鴿派空間。以習近平經常引用的老子名句「天下大事、必作於細」觀之，外界對中國的宗教開放前景，或可燃起一些盼望。

中國把嚴控宗教當做維穩手段，其實酷愛以古語論政的習近平，若真能參透他常提的「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不論是對宗教自由或兩岸關係，都能抱持更開放彈性的胸襟，也許才是一個崛起大國的長治久安之道。（編輯：林憬屏）107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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