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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舞蹈出走 周書毅從影像找回生命的力量

面對創作低潮,周書毅知道如果還要繼續編舞,就必須尋找新的生活方式,於是他跨出了另一步
2019/5/18
文:陳政偉/攝影:王飛華

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與世界溝通?舞蹈工作者周書毅選擇以身體為語言。從事創作以來,他不斷思考「舞台怎麼去構築?」、「議題是什麼?」,卻也是這樣的日常,不斷的消耗著創造力。他坦言,當自己面對當前困境卻已無法思考時,自然也無法再有能力去面對生命的下一步。

周書毅曾與多個國內外舞團合作,在2011年成立「周先生」及「周先生與舞者們」等團隊後,面臨創作低谷,失去了專注力,對關心人事物的初心漸漸消殞,讓他必須試著找回佚失的自己。他說,如果編不出舞,但還想要從事創作,就必須尋找一個新的生活方式。

於是他決定在2014年休團,搬到台東尋找創作力量。2014至2017年間,毅然搬去沒有火車經過、叫做成功的小鎮裡,是個無法這麼容易到達或離開的地方。

住在鐵皮屋平房,海風常吹得薄鐵牆震天價響,浪聲與蛙聲彷彿就在耳邊,生活是赤裸裸。有一次,他踩到一圈很粗的蛇皮,還納悶這就是鄉間生活的日常,與他習以為常的都市叢林好遙遠。但成功鎮的這間屋離人很遠,卻離心很近。

那段時間是最空白的,或許社會刻板的價值觀認為不工作就是無用,但外界定義的答案終究是無用的結論。真實的生活,反而能讓他找回產生共鳴的片刻。

想看看這條路可以推到哪裡去

周書毅過去幾乎未提過這段意外發現鏡頭語言的世界,邊走邊尋找自己的過程。他說,錄影片的初衷很簡單,就是影像日記。他從朋友那拿到一台相機,開始研究,也正好記錄下出走他方的日子。無論在台灣還是其他國家,都在沒有設定的狀況下拍攝每個地方的空間與身體,只為框住當下的真實感受。

他誠實地以身體去回應時代與環境對自己和人們造成的衝擊。從城市的中心到邊緣,將身體拋出去,與當下的地景、空間對話。他想框住當下的真實,而鏡頭能決定的僅是人與環境的比例大小。當他覺得人類與環境相比是渺小的,他跳進鏡頭裡的時候,人就是小的。

影片中有一段拍攝綠島地景,卻因為距離和鏡頭的關係,呈現出來的影像人比山大,意外傳達出人權的想像。又如另一段在香港尖沙咀,那裡高樓集中、與海爭地,眼睛所見和空間的對應,都是對於都市發展、世代的回應。這些尋覓身體能量的共感,都包覆著人的內在。

問了周書毅,「拍的當下有沒有意識到觀眾的感受?」他回答,「這問題很不值得討論」,他覺得「只有真或假」才有意義。

他回頭檢視這段期間所拍攝的一百多段影片,重組集結成一個作品。想用這個形式去完成展演,也是拍了3年之後,發現這些影像之中或許存在共通的語言與對話。他找到了這些連結,彷彿對應出社會氛圍與空間的思考。

跨出舞蹈、出走台東,生命要求重組

《Break&Break!無用之地》2018年在台北北投的「空場」上演,也是周書毅傾盡這幾年生命拋出邊緣後的展演,並入圍台新藝術獎。

空場原是北投一間廢棄紡織廠,是台北邊陲、一個廢棄紡織廠提供出來的藝術聚落與展演空間,合乎他對於環境「用進廢退」的想像。

Break&Break!無用之地 /劉振祥攝影 周書毅提供

在空場的停車坪跟頂樓作展演,演出所使用的影片都沒有經過剪輯,只靠邏輯與主題做排序,過程間,有七面影像在不同的空間展演著。影像或投射在一大面破窗牆上,或是投射一塊磚上。

周書毅則在最大一面投影背景上現場舞蹈,隨著環境和影像動態,帶領觀者從身體走入影像中的空間,感受身體與舞蹈語言的力量,在生活中的存在與對話時刻。

「Break」的意義既是休息也是破壞,跟周書毅的當時狀態很相近,從無用之中撞擊出一種有用的語言。他期望影像的視角是融入空間的,鏡頭可能是架在破碎的磚上或石頭上。

例如台東海邊一處如同廢墟的集合住宅,僅存一戶人家、一個老人。他驚訝著,一個事物的腐化跟瓦解是那樣真實,關於建物或是人,是死亡卻也是重生的開始。

在他的影像中,多是空間給予身體的想法,有時候是直覺、有時是了解歷史背景後的反思。唯一的設定是他剛好帶著相機,遇上一處空間給他想法,可以很厚、也可以很薄,而他想呈現的是那種環境對人的厚度。歷經數年的自我內外辯證,最後以在台北「空場」藝文空間的頂樓天台演出做為一個階段性的總結。

當他回頭看這些片段,直覺就是必須要用影像去說話。周書毅密集回顧這3年的片段,去挑揀影片。這些片段中,他開始面對自己重生的可能,把自己拋向孤獨的探索,用腳步踏遍台灣小鎮甚至綠島,像香港、首爾、北京等不同城市,抑或是不同國家的邊緣地帶,像是山西大同。

中國大陸導演周浩的紀錄片「大同」去年獲得金馬獎紀錄片獎項,講述當地政府為改造成旅遊之都,進行大規模拆遷工作,過程充滿爭議。他看了「大同」之後,選擇去了趟山西。

到了山西,他反而拍得不多,因為感知不斷放大,命題大到他無法在不理解的前提下去紀錄真實,他選擇放下鏡頭。在展演上,用很小的畫面去看很大的地方,這段影像被投射在一塊空心磚上,就是希望用最小的空間去呈現人的自大。

知道了答案,思考就會停止

周書毅透過舞蹈審視自身生命所見與看不見的社會現象,鏈結身體與環境的關係,不斷探索新媒材與不同領域合作可能,讓他在劇場與生活空間中遊走創作。

「為何而動?」「動給誰看?」是他陷入瓶頸時,心頭上總是浮現的命題。在不斷交出自己與身體,讓影像與空間映照出自我之後,對他產生心靈跟動力上回饋。這段拍攝的經歷讓他重新思考,創作賴以為生的源頭是對人事物的關注。

Break&Break!無用之地 /詹凱攝影 周書毅提供

這幾年他很少接受採訪,周書毅說「很怕要去下定義」,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分享這樣子的狀態。直到《Break&Break!無用之地》讓他重組,不斷梳理自我跟社會的距離,讓原本很抗拒這個社會的感覺似乎鬆掉,才回到比較安定跟平靜的狀態。

「用當下空間去乘載,另外一個空間跟它一樣的處境,去尋找人為因素的交集。」他這樣解釋旅程。

周書毅還有更多已經存下的畫面,都在等著發酵,以另一種生命經驗呈現在人的面前。跨出舞蹈,用影像紀錄真實,以各樣的姿態遊走藝術間。

影像跟展演都還在延續,因為「當你知道了答案,思考就會停止」。這個作品的狀態還沒走完,重要的是他除了找回力氣,也找到一個能夠讓他分享生命經驗的主題。周書毅收起微笑,更堅毅地尋找藝術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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