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夢想無法成真時,我們將何去何從?
196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約翰.史坦貝克作品,一部關於希望與失望、力量與脆弱的不朽經典,深刻捕捉了人性在殘酷現實中的掙扎,被公認為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文學著作之一。
講述的是美國大蕭條時代兩個流浪工人的夢想與悲劇,書中以資本主義社會對勞動者的剝削為背景,描繪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脆弱,以及在困境中人性的掙扎,甫出版即狂銷五十萬冊。
內容節錄
《人鼠之間【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代表作品,一部關於希望與失望的不朽經典】》
第一章
在索立鎮南邊幾公里的地方,薩利納斯河的河道緊貼山邊,水深且綠。水溫並不低,因為陽光把河水曬得暖暖的,在河邊黃色的沙地上濺起亮光,然後河水流進了一個狹窄的池子。河的一側,金色的邊坡愈往高處,愈發崎嶇,最後化作加比蘭山脈的堅石。但在靠山谷的另一邊,河岸成林。每年春天,柳樹新綠,低垂的葉梢撫著雪融後的奔流,葉間偶爾會夾雜一些從山上沖下來的殘枝碎屑;美國梧桐斑駁的白色枝條橫越池上。樹下的沙地覆滿厚厚一層脆裂的落葉,蜥蜴在其中竄梭,窸窣作響。到了傍晚,兔子會從灌木叢間現身,坐在沙地上。夜裡,平坦的河岸成了其他動物的天地:四處探路的浣熊、腳趾分明的農場獵犬、在漆黑中來喝水的鹿,都一一在濕軟的地上留下了足跡。
柳樹和梧桐之間,有一條被踩平了的小徑。無論是要到水池游泳的農場男孩,還是沿著公路走了一整天,傍晚時想在河岸湊合著歇一晚的流浪漢,都走這條路。小徑旁有一棵特別高大、樹根低橫的美國梧桐,樹前留有一堆灰燼,看來很多人在這兒生過火,他們的屁股已經把樹根坐得光滑。
***
熱了一天,樹葉間的微風揭開夜晚,暮色漸漸向山頂蔓延。在沙岸上,兔子靜靜地坐著,如一尊又一尊的小小灰色石雕。這時,從州際公路那兒,傳來了踩在清脆落葉上的腳步聲。一聽到聲響,兔子迅速無聲地躲了起來。一隻警覺的鷺鷥奮力飛起,然後重重落在河面上。有那麼一刻,周遭毫無動靜。最後,有兩個男人沿著小徑來到綠色的池子邊。
他們一前一後沿著小徑走了過來;來到開闊處,仍然維持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兩人都穿著牛仔褲和帶有銅扣的牛仔外套,戴著黑色軟帽,肩上揹著捆實的毯子。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矮小,動作俐落,膚色黝黑,眼睛四處張望,五官分明。他全身上下都抖擻有神:不大但有力的雙手、精瘦的臂膀、直挺的鼻梁。在他背後的另一個人則和他完全相反:這個人個頭高大,有一張寬垮的臉,一雙蒼白的大眼,和一對下垂的寬闊肩膀。這位仁兄步伐沉重,像是一頭熊一樣拖著腳走路。行進時,他的手臂不會在身體兩側自然擺動,而是無力地垂在身旁。
走在前頭的那個人在空地上驟然停住,跟在後面的大個子差點撞了上去。前面的那人脫下帽子,用食指擦了擦帽子內裡的吸汗條,然後甩掉手上的汗水。後頭的大個子把毯子往旁邊一扔,趴下身體,直接就綠色的池子喝起水來。他大口暢飲,像匹馬悶著頭吸水。矮小的男人緊張地走到他身邊。「蘭尼!」他斥責道:「蘭尼,該死!不要喝那麼多。」蘭尼繼續悶頭喝著池水。矮小的男人彎下身子,搖搖大個子的肩膀,說道:「蘭尼,你再喝下去,就會像昨天一樣吐個稀巴爛。」
蘭尼把整顆頭都浸到水裡,帽子也沒脫。當他終於在岸邊坐了起來,帽子還不斷滴著水,把他的藍色外套都弄濕了,水還流到了背上。「真好喝。」他說:「喬治,你也喝一些,喝一大口。」他笑開了。
喬治卸下包袱,輕輕放在河岸邊。他說:「我不覺得這是可以喝的水,看起來髒到爆。」
蘭尼把大手伸到池子裡,甩甩手指,濺起一些水花,漣漪從池子的這邊盪到另一頭,然後又反彈回來。蘭尼看著漣漪說:「喬治,你看,看我變出了什麼東西。」
喬治跪坐在池邊用手舀水,很快地喝了幾口。「還不難喝。」他承認:「可是這看起來不是活水。蘭尼,給我記得,死水不可以喝。」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絕望。「你一渴,水溝的水也會喝。」他舀水潑潑臉,再用手搓一搓,下巴底下和脖子後面也都擦洗了一下。然後他戴上帽子,從河岸邊退開,雙手抱住膝蓋坐著。一直看著喬治的蘭尼,也有樣學樣。他退開,屈起膝蓋,然後雙手抱膝。他看看喬治,再看看自己有沒有做對。他也像喬治那樣,把自己的帽子拉低了一點。
喬治有些鬱悶地盯著池子。他眼睛四周的皮膚被陽光曬得通紅。他突然生氣地說:「我們根本可以直接搭到農場就好,那個混蛋公車司機根本胡說八道!『沿著公路走,一小段路而已,一下就到了。』該死,根本還要六七公里!他只是不想開到農場去。真是該死,有夠懶!說不定他根本不想在索立鎮停車。竟然就這樣把我們踢下車,什麼『一小段路而已』,根本放屁。我敢說,一定不只六七公里。幹他媽的,真是熱到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