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

發稿時間:2022/03/18
背叛者
背叛者
作者|保羅‧貝提
譯者|何穎怡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03/05

  本書為2016英國布克獎得獎小說,也是第一本獲得此殊榮的美國小說。書中描寫一名黑人青年,努力恢復在地圖上被消失的家鄉,演變成一連串極端挑釁的恢復行動:恢復蓄奴,在公車上搞隔離座位,甚至在當地高中恢復種族隔離制度,最終被告上美國最高法院。全書藉由這名號稱背叛黑人的黑人重新實驗種族隔離的荒誕鬧劇,揭破平權融合等種族主義的虛情假意。故事峰迴路轉、引人入勝,筆鋒幽默風趣,媲美馬克‧吐溫。作者保羅‧貝提是當代文壇諷刺文學的佼佼者,以各種黑色幽默的吐槽,將掩蓋在進步表象下的真相一一掀開,震驚國際文壇,被譽為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一本美國小說。

文章節錄

《背叛者》

第一章

  我想這正是問題所在──我不知何謂更好的家教。我父親(榮格安息吧)是小有名氣的社會科學家。據我所知,也是解放心理學這個領域的創建者與唯一從業者,他喜歡穿實驗服在屋內(也就是他的史金納實驗箱)踱步。我呢,則是他瘦小且心不在焉的實驗室「黑」老鼠,嚴格依據皮亞傑認知發展理論在家自學。他不餵食;只給我半冷不熱的飲食刺激。他不懲罰;只是摧毀我的無條件反射。他不愛我;只給我精心算計過的溫情氣氛,而我被要求百分百熱情投入。

  我們住在洛杉磯南郊的狄更斯鎮,說來難以置信,我是在內城貧民窟農場長大的。狄更斯鎮創建於一八六八年,跟其他加州小鎮一樣始於農業(爾灣除外,那地方是創建來孕育蠢肥醜惡共和黨白人、奇娃娃,以及熱愛吉娃娃的東亞難民)。狄更斯鎮最早的城市憲章註明「中國人、各種膚色深淺的西班牙裔、方言、帽子、法國人、紅髮人、世故都市人、無專業之長的猶太人永不得入內。」不過,建鎮之父們以有限的智慧,也將緊鄰運河的一塊五百畝地劃為永久「住宅農業區」,因此我的街區──方圓十條街的「農場區」就此誕生了。要是你腳下的人行道、你的眼鏡、汽車音響、神經,以及進步取向的投票紀錄,突然間消失於飄散牛糞的濃濁空氣(風向對的話,還能聞到上好大麻)裡,你就知道你已經抵達「農場區」了。大人緩慢騎著沾滿泥巴的腳踏車與單速自行車,穿過鵝群散步的馬路,運送各式家禽,從雞到孔雀,不一而足。他們雙手放開車把,點數小疊鈔票,偶爾短暫抬眼,聳眉發問:「哈囉(Q’vo),啥事?」釘在前院大樹下或農舍圍籬旁的篷車輪,讓此地增添一絲拓荒時代風味,大異於家家戶戶的窗子、入口通道和小狗出入門,都加裝鐵條與鐵鎖,嚴密勝過監獄食堂。老人以及看慣一切的八歲小孩坐在破舊的前廊椅上,玩弄彈簧刀,等著看熱鬧,因為熱鬧一定發生。

  我與老爸相處的短短二十年間,他是西河岸社區大學的心理系代主任。對他來說,農場是鄉愁,因為他是馬廄管理員之子,成長於肯塔基州列星頓的小牧馬場。當他來到西部擔任教職,有機會住到一個純黑人社區,還能養馬,這機會怎能錯過?儘管他負擔不起貸款與維修。

  如果他是個比較心理學家,我們農場的某些馬牛有機會活過三歲,番茄蟲害也會比較少,但是他的一顆心對黑人自由的興趣遠大過害蟲管理與動物國度。在他追尋解開心靈枷鎖的旅程裡,我是他的安娜.佛洛伊德,他的小小個案研究,沒在教我騎馬時,他便在我身上複製知名社會實驗,我既是實驗組,也是對照組。我就像所有僥倖能熬到形式運算期、未受文化薰陶的「原始」黑人小孩,逐漸明白我的爆爛教養方式,一輩子難以擺脫。

  當然,我老爸那個時代,教養方法學不受倫理委員會監督,開始的動機都很單純。二十世紀初,行為學者華特生與雷納企圖證明恐懼是學習而得的行為,將九個月大的「小艾伯特」暴露於白老鼠、猴子、一捆燃燒的報紙諸種中性刺激中。一開始,這個嬰兒實驗對象並不懼怕猿類、老鼠與火焰,之後,華生不斷將老鼠與霹靂聲響連結,久而久之,「小艾伯特」不僅對白老鼠而且對所有毛茸茸的東西都產生恐懼反應。當我七個月大,老爸把玩具警車、冰冷的藍帶啤酒罐、尼克森的競選徽章,還有一本《經濟學人》放到我的柳條搖籃裡,他不是以震耳聲響制約我,而是拿家傳點三八手槍對天花板連續射擊,撼動窗戶,一邊大喊:「黑鬼,滾回非洲!」聲音大到連起居室裡落地四聲道音響播放的〈甜蜜老家阿拉巴馬〉樂聲都遮蓋不住,我也從而對上述物件產生畏懼。直到今日,我還是無法看完一集最普通的電視犯罪片,對尼爾.楊有莫名好感,失眠時我不是聆聽雨聲或海浪的唱片,而是水門事件錄音帶。

  家族傳說我一歲到四歲,老爸將我的右手綁在身後,長大才會成為左撇子,偏向右腦思想,得到完美平衡。八歲時,老爸想知道「旁觀者效應」適不適用黑人社群。他複製惡名昭彰的基蒂.吉諾維斯事件,讓青春期的我擔任厄運的吉諾維斯小姐,後者在一九六四年於紐約的冷酷無情大街遭搶劫、強暴、刺殺。數十位路人與當地居民完全忽視她悽慘如《初階心理學》的呼叫聲。因此,「旁觀者效應」指越多人可以救援就越少人伸出援手。老爸的假設是「旁觀者效應」不適用黑人,因為這個充滿愛的種族就是依靠彼此的協助度過難關得以求存。因此,他讓我站在最繁忙的十字路口,口袋塞滿一元鈔票,最閃亮時新的電子器材掛在兩耳,一條嘻哈大金鍊垂在脖子,還有莫名其妙的,兩張喜美轎車客製腳踏墊像擦碗布掛在我的雙臂,在我淚珠汪汪之刻,老爸搶劫了我。當著旁觀人群痛毆我。我臉上還挨不到兩拳,這些人立馬停止旁觀,不是幫我,而是助老爸一臂之力,加入圍毆,踢我的屁股,手肘與電視格鬥秀的摔角齊飛。某個女人使出近乎完美的裸絞,事後回想,還算是仁慈。當我恢復神智,老爸正在審視她與其他攻擊者,他們的臉蛋滿是汗珠,胸口仍因「利他之舉」激烈起伏,我猜想他們跟我一樣,耳裡還迴盪著我的高亢尖叫與他們的瘋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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