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烙印之國 揭開納卡鬼城面紗
亞格丹位於納卡東南方,緊鄰亞賽拜然邊界。興盛時曾有15萬人口,在納卡戰爭期間被大肆摧毀,如今斷壁殘垣,已無人煙,是世界十大鬼城之一。
文、攝影/黃泳晞 (旅遊作家)
對於當時正在外高加索旅行的我來說,想去納卡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條條大路通羅馬的今日,若要前往這個國家,從亞美尼亞進出,依舊是至今唯一可行的道路。
納卡全稱納戈諾卡拉巴克共和國(Nagorno-KarabakhRepublic),位於外高加索區域,是蘇聯解體後遺留的三大凍結衝突區(frozen conflict)之一。過去數十年來,一直是亞美尼亞與亞賽拜然兩國領土爭議與民族衝突的重點地區。
兩亞都曾是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彼時蘇聯將亞美尼亞人口占94%的納卡地區劃入亞賽拜然,埋下矛盾種子。1988年蘇聯解體前夕,納卡多次提出重劃邊界未果,自行宣布脫離亞賽拜然、回歸亞美尼亞,蘇聯疲軟瀕崩,已無力調節,雙方勢力在納卡正式開戰。
1991年蘇聯解體,亞美尼亞、亞賽拜然各自獨立,納卡既無法成功回歸亞美尼亞,又不願再屬於亞賽拜然,索性也舉辦獨立公投,宣布建國。戰爭持續,為期六年的納卡之戰直至1994年方在俄羅斯斡旋下停火。即使停戰,僵局依舊,武裝衝突時不時發生,國際依然普遍將納卡視為亞賽拜然領土一部分,至今只有三個非聯合國會員國家承認納卡的國家主權。
Nagorno意指多山,Karabakh謂之樹木繁盛。亞塞拜然封鎖了與納卡接壤的邊界,我在亞美尼亞東南小鎮戈里斯(Goris)搭乘「國際」小巴,途經數十公里綿延起伏的山林,進入這個隱藏在高加索支脈中的山中之國。
對納卡而言,既宣稱自己是獨立國家,入境自然需要辦理簽證;不過此舉之於亞賽拜然,無異是納卡意欲自立門戶的挑釁。亞國因此規定,任何持有納卡簽證的護照,等同於「曾非法入境亞賽拜然」,將被拒絕進入該國。為爭取更多人造訪,納卡在有限程度上最大放寬了簽證的辦理方法,訪客不僅可以入境後再辦簽證,甚至可以選擇是否將簽證紙黏貼至護照上。為保後續旅程順暢,當時在納卡外交部的旅客,清一色選擇不黏貼,輪到我時,一句「Cover it」顯得豪氣萬分,頓時感受到周遭投射的讚賞目光。殊不知即使不貼上納卡簽證,我國護照目前也是無法進入亞賽拜然的,不如就貼了吧。
到納卡後,我一直在尋找方法前往亞格丹(Agdam)。亞格丹位於納卡東南方,緊鄰亞賽拜然邊界。興盛時曾有15萬人口,在納卡戰爭期間被大肆摧毀,如今斷壁殘垣,已無人煙,是世界十大鬼城之一。位於戰火最前線,今日的亞格丹對納卡人來說依然是高敏感禁地,談及無不色變,紛紛搖頭比出射擊的手勢,表示那裡情勢依舊緊張,希望我們打消這個瘋狂的念頭。
即使打探不到消息,我與青旅結識的同伴依然渴望一睹鬼城面目。我們決定按圖索驥,靠著手機地圖先搭公車到亞格丹附近的小鎮,屆時再作打算。沒想到或許是外國臉孔太過顯眼,又或者臨近邊界的確敏感,一下車沒多久便被便衣警察攔下。出示了護照及一陣盤問後,被告誡前方已是禁區,必須立即回頭。就差一步了,怎麼說也不想放棄,瞥見前方不遠處有間雜貨店,我們佯稱去店裡買瓶水就返回,或許不忍拒絕遠道而來的東方女子想喝口水的請求,竟放行了。
鑽進店裡待警察走遠,我們趕緊攔了輛老蘇聯式拉達牌計程車,告知要去亞格丹。司機倒是乾脆地一口答應—以3,000德拉姆(約新台幣190元)的價格帶我們一探鬼城。
車子往邊界奔馳而行,破屋敗瓦漸入眼界。戰爭離我一向遙遠,而今不斷從窗外呼嘯而過的,那些汽車殘殼與缺角壁牆,卻是他人世界裡真實存在的生活。還在恍神,司機已熟門熟路地把車停到了靠近亞格丹市中心的一塊空地。我們謹慎地下了車,捏緊相機,往市中心走去。
整座亞格丹市雖早已被夷為平地,但當初戰爭時曾有上萬枚地雷埋在此處,司機告誡,鐵絲網所圍之處便是地雷的可能分布區,要盡可能避開。這樣的警告,加上周圍不時傳來的槍響,都讓我們全身緊繃,腳步也更加小心翼翼,深怕踏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家。
即使所有建築已盡遭搗毀,在一片破敗之中,位於市中心的清真寺卻神奇地完好無損。一說是亞美尼亞當初據清真寺為指揮基地,故未遭破壞;信奉伊斯蘭教的亞塞拜然則相信,清真寺之所以能在戰火中保全,是阿拉的神蹟。還欲前行,手機卻收到「歡迎來到亞賽拜然,⋯⋯」的漫遊簡訊,提示著我們已非常靠近亞賽拜然邊界,不敢再貿然往前,終究是打住回頭。
在納卡另外一座凡克(Vank)村莊中,有一面掛滿成千上萬張車牌的石牆。這些車牌,全來自當初納卡戰爭時俘獲的亞塞拜然車輛;首都史提帕納科特(Stepanakert)街上仍不時見到負疾傷殘的中年男人。住宿的青年旅館老闆在納卡戰爭中失去右手,現在已經很習慣用嘴叼著工具做木工。
戰爭從來不曾真正遠離,而是以各種形式繼續鑲嵌在納卡人的日常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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