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專欄 流亡記者逃離冤獄逐自由而居
流亡記者在巴黎專題(中央社記者曾依璇巴黎16日專電)來自摩洛哥的曼蘇里原本是調查記者,現在卻是在法國等待政治庇護申請通過的無業人士。他接過中央社記者的名片時,仔細看了一會兒,抬頭苦笑著說:「我已經沒有名片了」。
曼蘇里(Hicham Mansouri)是目前暫居巴黎記者之家(MDJ)的流亡記者之一,今年1月18日離開摩洛哥,「那是我出獄的隔天,我連在這個國家再過一夜都不願意」。
巴黎記者之家成立於2002年,專門接待受迫害而逃離母國的流亡媒體工作者,15年來已協助超過375人在法國落腳。
曼蘇里剛過37歲生日,滿頭黑色捲髮,還沒有變白的跡象,但法令紋已經很深。
他回想10多年前,自己還是個新聞系學生時,曾經讀到介紹巴黎記者之家的文章,「我很喜歡那篇文章,但我從來沒想過,有天自己會來到這裡」。
他自學校畢業、成為記者後,專心投入調查報導,並主導了一個調查記者訓練計畫,集結一些散布在各城市的記者做調查,而且很大膽地選擇一般媒體不碰的敏感題材,例如王室的商業活動和貪腐等。
摩洛哥是個王國,國王擁有很大的權力。在無國界記者組織(RSF)2017年的新聞自由榜上,摩洛哥在180 個受評比國家中,僅列第133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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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曼蘇里和同事們的工作無異於捋虎鬚。他開始遭到暴力攻擊,然後是司法控訴。
他說:「政府告訴我們,『調查是警察的工作,不是記者的』。」
生在摩洛哥,曼蘇里並非天真到以為當記者沒有風險,只是他沒想到迫害手段如此「超現實」。
那天,大約有10人闖入他家,把他壓制在地,同時脫光他的衣服,一陣暴打。他驚慌大喊,這批人才說:「我們是警察」,然而他們當時穿的是便衣。
曼蘇里說:「我起初以為他們是犯罪集團。我現在仍認為他們是犯罪集團。」
當這些「警察」剝光他衣服的那一刻,他對國家和司法徹底死心。
到了法庭,他不可置信地發現自己被控訴的罪名是「組織妓院」,「好像在拍電影,你只是做記者該做的工作,他們就說你身上有古柯鹼。我從未想過會發生這種事」。
曼蘇里為了這個誣陷的罪名,要坐10個月的牢,刑期中又發現自己被捲入另一件案子,這次的罪名是「危害國安」,要面臨數年徒刑,而且承審法官就是把他送入監獄的同一人。
事已至此,曼蘇里除了離開摩洛哥,別無他途。
出獄那天,曼蘇里一分鐘都不想多待在這個國家,他本想當晚出境,但已沒有航班,於是改在隔天出發。
由於時間緊迫,他只簡單與家人告別,帶了極少的行李,包括30冊獄中筆記,和一本講述摩洛哥的塔茲馬馬監獄(Tazmamart)的書。
這所秘密監獄在1970年代到1980年代關過許多政治犯,出了名地擅於施虐,是酷刑惡法的象徵。
曼蘇里記得帶書,卻沒帶上護照,因此能去的地方不多。他先到了不甚平靜的突尼西亞邊境,顛沛流離了3個月,才找到機會前往波蘭,最後落腳於巴黎記者之家。
現在,他仍在等待法國政府批准他的庇護申請。與此同時,他註冊了大學社會學課程,計劃明年繼續讀政治學碩士班,期望拿到文憑後,能在法國媒體界找到一席之地,再度擁有印著自己名字的名片。
他的生活很簡單,大多在學校和巴黎記者之家之間兩點一線,交了法籍女友,每天4杯咖啡。
若說有憾,就是與家人相距千里,「但為了自由,必須付出代價」。
提到他曾經逃之唯恐不及的母國,曼蘇里雖有憤怒,仍為自己的根源感到驕傲,但他也自認是世界公民,不覺得正在「流亡」。
曼蘇里說,「我的祖父母是遊牧民族,我有點像是持續祖先的旅行;他們是隨著水和空氣遊牧,我是逐自由而居。」106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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