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借我

發稿時間:2014/06/21
耳朵借我
耳朵借我
作者|馬世芳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出版日期|2014/05/30

  《耳朵借我》將旋律化作文字,寫出歌曲中所乘載的回憶,談故事、寫音樂,論時代,更在歌聲詞曲中尋找不馴的獨立思考力量。書裡種種「聲音」,外擴而成繽紛回聲的萬千世界,我們得以從馬世芳認真的耳朵聆聽,重新被華語音樂的豐富多彩感動。繼《昨日書》後,睽違四年,把聽音樂當自我啟蒙的馬世芳再度給你耳朵新的感動。

文章節錄

青春不再,琴音猶存

  二○一三年九月二十八日,李宗盛在小巨蛋辦「既然青春留不住」演唱會。一萬兩千觀眾和他一起又笑又哭,像是花三個鐘頭重新把大半輩子重新活過一遍。

  三年前的一月底,「縱貫線」巡演最終站回到台北,李宗盛說要唱一首「前面五十幾場都省著沒唱,憋到回家了才來唱」的新作,那時還沒取歌名,他索性拿電腦裡放demo的檔案夾名稱當標題:給自己的歌。

  那天我也在座,有幸見證<給自己的歌>首度問世的盛況:全場觀眾跟著一段段歌詞爆出一波波掌聲與歡呼,在場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正目睹曠世經典的誕生:次年金曲獎,<給自己的歌>拿下年度最佳作詞、最佳作曲、年度歌曲三項大獎。李宗盛入行三十幾年,樂壇歷經幾世幾劫,老將一出手,仍然讓後輩敬畏。

  演唱會的安可曲,是<給自己的歌>問世三年之後又一首新作,兩個多月前剛剛在網路發表。他說:「這首歌是我在北京家裡寫的。在北京的十年,對我來講是很深刻的。我一直想把那段時間所發生的事、心裡的感動跟挫敗,把它寫出來......。」他撥了撥吉他,輕歎一口氣:「不太敢唱。」然後緩緩開口:

   說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僥倖匯成河

   然後我倆各自一端,望著大河彎彎

   終於敢放膽,嘻皮笑臉面對,人生的難

   也許我們從未成熟,還沒能曉得,就快要老了

   盡管心裡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無知地索求,羞恥於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個山丘

   越過山丘,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丟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喚不回了溫柔

   為何記不得上一次是誰給的擁抱,在什麼時候?

  唱到「時不我予的哀愁」,李宗盛一度哽咽,多少觀眾也跟著落淚、鼓掌,為他,也為自己。這首「山丘」爐火純青,真摯深沈,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甚至超越了<給自己的歌>那難以逼視的極高標──是啊,放眼望去,到這個高度,李宗盛的對手也只有李宗盛了。

  <山丘>旋律是老早就想好的,歌詞卻足足醞釀了十年纔定稿。距他1983年發表生平第一首創作曲──和鄭怡合唱的「結束」,倏忽三十載矣。那時「小李」二十五歲,勤勤懇懇,不放過每一個工作機會,只希望能獲得同行肯定,總有一天靠音樂養活自己,不用再回北投幫老爸送瓦斯。

  如今「大哥」五十五歲,經手創作、製作的唱片,正版加盜版的總銷量絕對超過一億張。且看<你像個孩子似的>多少人抄在分手信裡的名句「相愛是容易的,相處是困難的 / 決定是容易的,可是等待是困難的」,到「夢醒時分」那定義一代愛情觀的「有些事你永遠不必問 / 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不誇張地說,李宗盛的歌,構成了不只一代人「愛情修辭學」的基礎。然而當這位「女性愛情代言人」被問及創作心法,他是這麼說的:

  「其實從我的紀錄,你就可以知道我非常不瞭解女性,我只是在背後理性地分析之後,在歌裡感性地抒發給人家。我寫歌不是靠靈感,靈感一無是處,就跟愛情一樣沒有用......你也可以說,我歌裡寫的都是我人生無法完成的、欠缺的愛情的美。」

  唉,是的,藝術家往往犧牲自己、成全作品。假如你不幸選擇了流行音樂這一行,誰管你嘔心瀝血才華蓋世,你痛切曲折的人生故事,照樣會是千萬看客拿來當配飯小菜,調侃塞牙縫的餘興節目。<十二樓>就寫過的嘛:「影劇版依然沸沸揚揚 / 像極了槍聲大作的靶場」。

  二○○三年,李宗盛赴北京定居前夕,我曾去他在台北的基地「敬業錄音室」拜訪。那時他已經決心投身手工製琴事業,「李吉他」的作坊剛在北京設廠,工作室桌上正攤著好幾本國外吉他名廠的吉他維修手冊。李宗盛縱論歌壇大勢,說起他對台灣大環境的失望、對中國音樂市場未來的想像,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我記得他斬釘截鐵預言:接下來中文樂壇重心必然轉向大陸,他雙眼發亮地說:「未來的女神從北方來」。

  二○一○年底,我在廣播邀訪李宗盛,忍不住重提舊事:七八年過去了,女神果真來了麼?他沉吟再三,承認當時是過度樂觀了。他體會到流行音樂蓬勃發展的土壤,首先還是得有自由的環境。兩岸文化差異的巨大鴻溝,遠比當初想像的更難跨越。他甚至說:現在他認為台灣獨立音樂呈現的風貌,纔是整個華語流行音樂的希望。

  李宗盛不是說說而已。這幾年,他不只大力支持獨立音樂人聚集的「簡單生活節」、連續兩屆擔任大會主席,還在電台持續錄製了一整年推介兩岸新銳獨立作品的節目。2012年他更在政大傳播學院開課,專講「A&R」(Artist and Repertoire,藝人與作品經紀),希望把多年做唱片的心法「衣缽」,傾囊相授給有心入行的年輕人。他曾說:這個行業大家只看到明星,然而明星後面的那些人,往往纔是真正的菁英、真正的天才。

  小巨蛋演唱會的最後一首安可曲是<給自己的歌>—有多少他這輩的歌手,敢拿一首這麼新的歌當壓軸曲呢?唱罷,李宗盛鞠躬退場。樂手留在台上繼續演奏,一個接一個收起樂器,魚貫離場,投影幕逐一給他們特寫、打上名字。音樂漸漸「瘦」下去,直到末了,舞台中央只剩下鍵盤手兼音樂總監Mac Chew。他彈了最後一個和弦,鞠躬下台。琴聲迴盪,全場燈暗,只剩一束光,照著舞台上三把李宗盛手作的木吉他。

  驀地,我想起他在「李吉他」作坊草創之初寫下的那幾句話:

   這世界是如此喧嘩,讓沉默的人顯得有點傻

   這些人是不能小看的啊,如果你給他一把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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